第2241章 一傩千禁(86)(2/2)
张玄微没有犹豫,将五颗珠子的力量汇聚在破魂刀上,金光如利剑般刺向佛像的肚子。佛像发出一阵震动,肚子裂开道缝隙,爱珠从里面滚了出来,绿光中突然浮现出老住持的影子,他双手合十,对着年轻和尚念起了梵文,声音里带着悲悯的力量。
“不——”年轻和尚的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黑雾在梵文声中渐渐消散,露出底下的真面目——是只巨大的视肉虫,正寄生在和尚的头颅里,虫身还连着无数根丝线,控制着那些无头和尚。
爱珠的绿光在老住持的影子加持下暴涨,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其中。视肉虫发出痛苦的嘶鸣,虫身渐渐融化,最后化作一滩绿色的粘液,被绿光净化成无害的清水。无头和尚们的身体在绿光中纷纷倒下,雪地里的人皮突然燃烧起来,化作无数道金光,升向天空,像是得到了解脱的魂魄。
老住持的影子对着两人微微点头,然后渐渐消散在爱珠中。第六颗珠子“爱珠”终于落入张玄微的掌心,与其他五颗珠子相互环绕,发出柔和的光芒,锁魂阵的梵文在光芒中渐渐褪色,寺门的红光也随之熄灭。
大殿外的雪突然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远处的雪山上传来雪崩的声音,像是在为他们庆祝,又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还有最后两颗珠子。”张玄微将六颗珠子收好,目光看向寺庙后院的方向。那里的禅房紧闭着,门缝里透出淡淡的紫光,与之前见过的紫气截然不同,更纯粹,更强大,显然是最后两颗珠子“恶珠”和“欲珠”的气息。
少年的藤蔓上开出了第三朵花,紫色的,像极了爱珠的光芒。兔子蹲在花上,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响,耳朵上的兰花花瓣虽然已经枯萎,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两人走到禅房门前,发现门上没有锁,只有个小小的凹槽,形状正好能放进两生花的藤蔓。少年将藤蔓嵌进去的瞬间,禅房的门缓缓开启,里面的景象让他们愣住了——
禅房里没有邪魄余孽,也没有视肉虫,只有个穿红裙的女子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正在擦拭半截定魂佩,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稀世珍宝。她的红裙上绣满了兰花,与善魄的一模一样,连针脚的歪扭都分毫不差。
“姐姐?”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
女子缓缓转过身,露出张与善魄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眉心没有红痣,眼睛里带着淡淡的邪气。她举起定魂佩,对着两人露出个诡异的笑:“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张玄微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能感觉到女子身上的气息,一半是善魄的温柔,一半是邪魄的阴冷,像是善魄和邪魄的结合体,但又不完全是。
“你是谁?”他握紧破魂刀,警惕地看着女子。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插着最后两颗珠子,恶珠和欲珠正在她的血肉里跳动,与她的心脏频率完全一致:“想得到它们,就杀了我。但你们舍得吗?毕竟,我长得这么像你们心心念念的人。”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定魂佩,上面突然浮现出善魄的影子,正在对着张玄微笑,眼神里的温柔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张玄微的动作猛地一滞,破魂刀的金光瞬间暗淡——他确实犹豫了,哪怕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也无法对这张脸下手。
少年的藤蔓突然射出红光,刺向女子的眼睛:“她是邪魄用善魄的残魂制造的傀儡!别被她骗了!”
红光刺中的瞬间,女子的脸突然扭曲,露出底下的真面目——是团由视肉虫组成的黑雾,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张人脸,有善魄,有守墓人,有所有被邪魄吞噬的魂魄,都在痛苦地挣扎。
“杀了我,你们也会失去她。”黑雾发出善魄的声音,带着哭腔,“难道你们想让她永远困在虫群里吗?”
张玄微的动作彻底停住了。他看着黑雾中善魄痛苦的脸,看着少年纠结的表情,突然明白邪魄的真正目的——它不是要阻止他们集齐七珠,是要让他们在最后一刻因为不舍而放弃,让七珠的力量反噬自身,最后同归于尽。
禅房外的雪崩声越来越近,寺庙的梁柱开始剧烈摇晃,显然是承受不住七珠的力量。爱珠的绿光在张玄微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突然想起老住持的影子,想起那些被净化的魂魄,想起所有为守护而牺牲的人——真正的守护不是不舍,是成全。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张玄微的眼神变得坚定,他将六颗珠子的力量注入爱珠,绿光突然暴涨,将黑雾笼罩在其中。黑雾中的人脸纷纷露出释然的微笑,包括善魄的脸,她对着张玄微轻轻点头,像是在说“谢谢你”。
“不——”黑雾发出绝望的惨叫,视肉虫在绿光中纷纷化作粉末,恶珠和欲珠从粉末中滚出来,落在张玄微的掌心。七颗珠子终于集齐,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藏魂寺都在光芒中剧烈震动,像是要被撕裂。
女子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消散,最后化作道红光,融入两生花的藤蔓中。少年的手腕上,第三朵花终于完全绽放,紫得像宝石,与红白两色的花相互映衬,美得令人窒息。
雪崩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切。张玄微紧紧护住少年,七颗珠子在他掌心旋转,形成个巨大的漩涡,将他们包裹在其中。漩涡外的寺庙正在坍塌,积雪和石块砸在漩涡上,却被弹得粉碎。
少年的藤蔓缠绕着七颗珠子,两生花的光芒与珠子的光芒相互融合,形成个温暖的茧。他能感觉到善魄的魂正在茧中苏醒,能听到张玄微沉稳的心跳,能闻到兔子身上淡淡的兰花香。
雪崩过后,藏魂寺消失了,只在雪地里留下个巨大的光球,里面隐约能看见两生花的影子正在缓缓绽放。光球的周围,七颗珠子围绕着光球旋转,发出和谐的共鸣,像是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天空湛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一只雪白的兔子从光球旁跑过,耳朵上的兰花花瓣虽然已经枯萎,却在风中轻轻颤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雪地里的光球越来越亮,七颗珠子在光晕中缓缓旋转,像七颗悬在半空的星辰。张玄微能感觉到体内的邪魄正在躁动,与七珠的力量相互冲撞,皮肉下的血管突突直跳,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窜动。少年的藤蔓紧紧缠着他的手腕,两生花的红白花瓣不断飘落,在光球内壁织成道细密的网,将邪魄的躁动牢牢锁住。
“还有三个时辰。”少年的声音带着喘息。他盯着光球外的天空,双星的轨迹已经近在咫尺,像两条即将交缠的银链,光芒透过光球照在七珠上,让珠子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连成道光圈。
兔子蹲在两生花的花蕊里,耳朵警惕地竖着。它能听见光球外传来的窸窣声,像是有无数东西在雪地里爬行,那些是邪魄最顽固的余孽,正聚集在光球周围,等待着双星交汇的瞬间,想要趁机夺走七珠。
张玄微突然按住少年的肩膀,指尖指向光球内壁。那里映出无数细碎的画面:善魄在祭坛上消散的最后一眼,石头被藤蔓吞噬时的笑容,王寡妇将定魂佩塞进他手心的温度……这些画面正在被七珠的光芒一点点剥离,像是要从他们的记忆里彻底抹去。
“七珠在净化邪魄的同时,也在剥离我们的执念。”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破魂刀的金光越来越淡,刀身的星图正在缓慢消失,显然是连兵器都在被七珠重塑,“等双星交汇结束,我们可能会忘记所有事,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为什么要战斗。”
少年的藤蔓突然收紧,两生花的花瓣上渗出红色的汁液,像是在流血:“就算忘了,我们也会再遇见的。你看,这花还在开,兔子还在,珠子还在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眶却亮得惊人,“就像静心苑的兰花,每年都会开,不管有没有人记得它们。”
光球外的窸窣声突然变成了咆哮。邪魄余孽终于忍不住了,无数只视肉虫聚成道黑色的潮水,拍打着光球的外壁,发出“噼啪”的脆响,像是要将光球砸碎。潮水的顶端浮现出个巨大的头颅,是邪魄核心残魂的最后形态,正对着光球发出冷笑:“就算你们集齐七珠又如何?等双星交汇,你们的魂魄就会被珠子吞噬,最后还不是要变成我的养料!”
张玄微没有理会它的叫嚣。他突然将七珠按在少年的藤蔓上,珠子的光芒顺着藤蔓流进两生花的花蕊,花蕊里立刻浮现出善魄的完整魂魄,她的红袍在光芒中猎猎作响,手里的牵魂链缠绕住七珠,形成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这才是两生花的真正用法。”张玄微的声音异常平静。他终于明白老道刻在观星台的那句话——“以魂养魂,方得始终”,不是要献祭谁的魂,是要让善魄的魂与七珠融合,借两生花的根须,将邪魄的力量彻底转化为守护的力量。
善魄的魂魄对着他们微微点头,牵魂链突然收紧,七珠开始剧烈震动,光球外的黑色潮水被震得连连后退,邪魄核心残魂发出凄厉的惨叫,头颅上的眼睛纷纷爆裂,流出绿色的汁液。
“它怕了!”少年的眼睛亮起来。藤蔓上的第三朵紫花突然绽放,花瓣上浮现出老住持的梵文,与牵魂链的纹路相互呼应,整个光球开始散发出金色的佛光,照得黑色潮水纷纷消融,露出底下的雪地里插着无数根白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个“守”字,是历代守印人的遗骸。
这些遗骸突然开始发光,骨头上的“守”字浮到空中,聚成道巨大的屏障,将邪魄余孽彻底挡在外面。张玄微认出其中根白骨手腕上的玉佩,是第一代守印人的信物,上面刻着的兰花与少年的胎记一模一样,原来他们的血脉从一开始就与守护相连。
“还有一个时辰。”张玄微的指尖抚过少年的胎记,那里的温度已经烫得惊人。两生花的根须正在顺着他们的血管蔓延,将七珠的光芒送向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邪魄正在被一点点炼化,化作温暖的气流,与自己的魂魄融为一体——原来邪魄本就是守印人血脉的一部分,是被恐惧和欲望扭曲的守护之力。
光球外的双星终于开始交汇。两道银光在空中碰撞,激起无数金色的火花,落在光球上,让七珠的旋转达到了极致,形成个巨大的漩涡,开始疯狂吸收邪魄余孽的黑雾。邪魄核心残魂的头颅在漩涡中痛苦地挣扎,却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力量被一点点抽走,注入两生花的花蕊里。
“不——我才是你们的一部分!”残魂发出最后的咆哮,头颅突然爆裂,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段记忆:守印人刺向守墓人的刀,百姓为求生存的背叛,孩童被当作祭品的哭喊……这些记忆如此黑暗,连佛光都无法完全净化。
张玄微突然将破魂刀插进光球中央。刀身虽然失去了金光,却依旧锋利,将那些黑色光点一一刺穿,光点里的黑暗记忆在刀刃上燃烧起来,化作白色的灰烬,落在两生花的花瓣上,竟让花瓣开出了黑色的纹路,与白色的底色交织,像幅阴阳相济的画卷。
“原来如此……”少年的声音带着释然。他看着花瓣上的纹路,突然明白邪魄的黑暗与守护的光明本就是一体两面,就像两生花的红白双色,少了哪一面都无法完整绽放。
双星交汇的光芒达到了顶峰。七珠突然融入两生花的花蕊,藤蔓开始疯狂生长,穿透光球的外壁,将无数根须扎进雪地里,扎进历代守印人的白骨中,像是在汲取大地的力量。根须蔓延之处,黑色的雪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的黑土,土中钻出嫩绿的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片新的草原,草原上开满了两生花,红白黑三色交织,美得令人窒息。
光球在藤蔓的生长中渐渐消散。张玄微和少年站在草原中央,看着邪魄的黑雾被两生花的光芒彻底净化,化作场细雨,落在花瓣上,凝成晶莹的水珠。邪魄核心残魂的最后一丝气息在雨中消散,只留下句微弱的叹息,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但他们没有时间庆祝。草原的边缘突然裂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里涌出股阴冷的气息,比邪魄的黑雾更纯粹,更古老。缝隙中隐约能看见座悬空的城池,城墙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的,城门上刻着三个扭曲的字,连《阴阳录》里都没有记载。
“那是什么?”少年的藤蔓突然收紧,胎记的温度骤降,显然是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
张玄微握紧手中的破魂刀。刀身虽然已经失去金光,却在接触到阴冷气息时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他认出城池上空盘旋的飞鸟,与荒村祠堂壁画上的“食魂鸟”一模一样,只是体型更大,羽毛更黑,眼睛里闪烁着非人的智慧。
“是‘墟’。”张玄微的声音异常凝重。他在老道留下的残卷里见过这个名字,据说那是比邪魄更古老的存在,是世界诞生时就存在的混沌之气所化,以魂魄为食,当年被初代守印人封印在地下,如今却被七珠的力量惊醒了。
缝隙中的城池突然亮起红光,城门缓缓开启,无数只食魂鸟从里面飞出,朝着草原的方向扑来,翅膀带着股能冻结魂魄的寒气。两生花的光芒虽然能净化邪魄,却无法抵挡这股寒气,花瓣接触到寒气的瞬间就开始枯萎,黑色的纹路迅速褪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它在害怕。”少年指着两生花的花蕊,那里的红光正在迅速黯淡,“这城池里的东西,比邪魄更能克制魂魄。”
张玄微将破魂刀横在身前,刀身突然浮现出新的星图,比之前的更复杂,更庞大,星图的中心没有双星,只有那座悬空的城池。他这才明白,邪魄的存在或许只是个预兆,真正的威胁一直被封印在地下,等待着两生花的力量将其唤醒。
食魂鸟已经飞到了草原上空,翅膀扇动的寒气让两生花的花瓣纷纷坠落。少年的藤蔓射出最后的红光,勉强抵挡着鸟群的攻势,但红光越来越淡,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我们得进去。”张玄微突然做出决定,指着缝隙中的城池,“只有找到墟的弱点,才能保住这片草原,保住所有被我们救下的人。”
少年没有犹豫,跟着他朝着缝隙走去。两生花的花瓣在他们身后不断坠落,却又不断有新的花苞绽放,像是在为他们铺路。兔子跟在他们脚边,喉咙里发出坚定的嘶声,耳朵上的兰花花瓣虽然已经彻底枯萎,却依旧紧紧贴在皮毛上,像是个不会褪色的印记。
缝隙中的阴冷气息越来越浓。他们能听见城池里传来的钟声,不是藏魂寺的肃穆,也不是观星台的悠远,而是种空洞的回响,像是有无数魂魄在钟里哭泣。城门上的扭曲文字开始发光,在他们眼前渐渐变得清晰,化作三个能看懂的字——
“忘生城”
张玄微握紧破魂刀,少年的藤蔓缠绕上刀柄,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同时迈出脚步,走进了那道巨大的缝隙。身后的草原还在绽放新的花朵,身前的忘生城城门缓缓开启,里面的黑暗深不见底,像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漩涡。
钟声在城池里回荡,带着古老的召唤。两生花的藤蔓顺着他们的手腕向上生长,在黑暗中开出新的花苞,红白黑三色的花瓣在阴冷的气息中微微颤动,像是在宣告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忘生城的城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为他们盖上了一口无形的棺材。张玄微举着破魂刀,刀身新浮现的星图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照亮了脚下的路——那不是青石板,也不是泥土,而是由无数魂魄凝结成的黑色地面,踩上去软腻腻的,像是踩在活物的皮肤上,还能感觉到微弱的搏动。
“这里的空气会吸魂。”少年捂住口鼻,两生花的藤蔓在他脖颈处缠绕成圈,形成道淡红色的屏障,将阴冷的气息挡在外面。他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张模糊的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无声地哭泣,显然是被忘生城吞噬的魂魄。
兔子蹲在少年肩头,鼻尖不停地抽动,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嘶声。它的爪子在黑色地面上划出浅浅的痕迹,痕迹里渗出金色的血液,与善魄残魂的气息如出一辙——这些血液落在光点上,光点里的人脸突然露出片刻的清明,对着他们微微点头,然后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这些魂魄还有意识。”张玄微的声音压低了些。破魂刀的星图上,忘生城的轮廓渐渐清晰,城池中央有座高耸的钟楼,钟楼上缠绕着无数根黑色的锁链,锁链的末端没入城中的建筑里,像是在汲取什么力量。
他们沿着主街往前走,两侧的建筑都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人影在晃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像是幅静止的画。少年的指尖触到墙壁,石头突然变得柔软,里面传来细碎的呻吟,像是有无数人被砌在墙里,还在痛苦地挣扎。
“是‘锁魂墙’。”张玄微的声音带着寒意。他认出墙壁上的纹路,与藏魂寺的锁魂阵同源,只是更古老,更恶毒,这些黑色的石头根本不是石头,是用无数魂魄压缩而成的,每块石头里都藏着个完整的人生,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却永远无法解脱。
钟楼的钟声突然响起,沉闷的回响让整个城池都在微微震动。两侧建筑的窗户里,人影突然开始移动,他们的动作僵硬,像是提线木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只有一片漆黑,与被视肉虫控制的行尸走肉截然不同,更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他们是‘忘生者’。”兔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善魄的凝重,“是被墟抽走记忆的魂魄,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能永远困在城里,重复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话音刚落,一个穿青布道袍的忘生者从旁边的建筑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半截破魂刀,正在墙上刻着什么。少年半截一看,墙上刻满了“守”字,每个字的笔画都在微微流血,与张玄微血脉里的记忆完全吻合——是初代守印人!
“他还在守。”少年的眼眶有些发红。即使失去了记忆,失去了魂魄,初代守印人还是在重复着守护的动作,仿佛这已经成了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回响里夹杂着淡淡的兰花香。主街尽头的广场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紫色的花海,花海中央立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三生石”——与荒原上的三生石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暗,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裂纹。
“是假的。”张玄微立刻握紧破魂刀。石碑的裂纹里渗出黑色的汁液,里面游动着细小的视肉虫,显然是墟用邪魄余孽的残骸仿制的,“墟想让我们以为回到了荒原,趁机夺走我们的记忆。”
但少年已经走了过去。他的藤蔓轻轻拂过石碑,裂纹里的视肉虫突然停止了游动,石碑上的裂纹开始愈合,露出底下的刻痕——是石头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我不怕黑,因为玄微哥会给我讲故事”。
“是石头刻的!”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藤蔓的红光顺着刻痕蔓延,石碑突然剧烈震动,表面的黑色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的白色石质,与真正的三生石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多了些新的刻痕,有善魄的兰花,有王寡妇的定魂佩,有老住持的梵文,都是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人留下的印记。
“这些不是假的。”张玄微突然明白过来。忘生城的本质不是囚禁,是记忆的容器,墟不是要抽走他们的记忆,是要让他们永远沉溺在记忆里,忘记前行的方向,“钟楼里的钟,是‘忘生钟’,每敲一次,就会加深一层记忆的束缚,让魂魄永远困在最执念的那一刻。”
钟楼的钟声第三次响起,这次的回响里带着股熟悉的气息——是静心苑的兰花香。广场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道观,青布瓦,朱漆门,门楣上的“静心苑”三个字崭新如初,门口站着个穿红裙的女子,正对着他们微笑,正是善魄!
“玄微,阿尘,你们回来啦。”善魄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手里端着两碗热茶,热气中泛着淡淡的光晕,“外面冷,快进来暖暖身子。”
少年的脚步突然变得沉重,藤蔓的红光瞬间暗淡。他看着善魄的笑脸,看着熟悉的道观,突然想留下来,什么邪魄,什么墟,什么忘生城,都比不上此刻的温暖。张玄微的情况比他更糟,破魂刀的星图开始闪烁,显然是记忆的束缚让他产生了动摇。
兔子突然对着善魄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声。它的爪子在地上划出金色的血液,血液落在善魄的红裙上,裙子突然冒出黑烟,露出底下的黑色石头——是锁魂墙的石头!
“是假的!”少年猛地回过神。藤蔓射出红光,刺向善魄的脸,红光穿透的瞬间,善魄的身影突然扭曲,化作无数个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他们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静心苑的兰花盛开,忘川桥的牵牛花绽放,青石镇的百姓欢呼……这些画面如此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
张玄微突然将破魂刀插进地面,金光顺着地面蔓延,将所有光点都笼罩在其中:“记忆是用来怀念的,不是用来困住自己的!”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走了这么远,不是为了回到过去,是为了让更多人能拥有未来!”
光点在金光中纷纷消散,露出底下的黑色地面,广场上的三生石突然发出震天的轰鸣,表面的刻痕全部亮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钟楼的方向。钟楼上的锁链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响声,显然是被光柱击中了要害。
“吼——”忘生城中央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墟终于露出了部分真身。钟楼的顶端裂开一道缝隙,里面伸出一只巨大的爪子,爪子上布满了细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广场上的三生石,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它怕三生石的力量!”少年的眼睛亮了。藤蔓顺着光柱蔓延,朝着钟楼的方向生长,两生花的花瓣在光柱中纷纷绽放,红白黑三色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花桥,连接着广场与钟楼。
张玄微握紧破魂刀,率先踏上花桥。忘生者们突然从两侧的建筑里涌出来,朝着他们扑来,动作不再僵硬,而是带着疯狂的执念,显然是墟在控制他们阻止两人靠近钟楼。
“让开!”张玄微挥刀斩向忘生者,金光扫过之处,忘生者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里面浮现出他们生前的记忆:有守护家园的士兵,有寻找孩子的母亲,有教书育人的先生……这些记忆如此真实,让他忍不住收住了刀。
少年的藤蔓突然射出红光,缠绕住忘生者的身体。红光中,忘生者们的眼睛里渐渐露出清明,他们看着张玄微和少年,突然露出释然的微笑,身体化作金色的光点,融入花桥的花瓣中,让花桥的光芒更加耀眼。
“他们在帮我们。”少年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终于明白,忘生城里的魂魄不是敌人,是被困住的同伴,他们需要的不是被消灭,是被唤醒,是被解放。
花桥的尽头,钟楼的大门缓缓开启,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忘生钟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钟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被困在忘生城里的魂魄的名字。墟的真身就藏在钟里,正透过钟身上的缝隙,用无数只眼睛盯着他们,发出无声的威胁。
张玄微和少年站在钟楼门口,看着黑暗中的忘生钟,看着钟身上那些渴望自由的名字,突然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他们不是要消灭墟,是要解放这些魂魄,让他们不再被记忆束缚,不再被困在这座冰冷的城里。
两生花的藤蔓突然暴涨,将整个钟楼都缠绕在其中,花瓣上的刻痕全部亮起,与钟身上的名字相互呼应。三生石的光柱越来越盛,将钟楼的黑暗一点点驱散,露出忘生钟的全貌——那根本不是钟,是一个巨大的魂魄容器,里面塞满了无数个蜷缩的灵魂,正在痛苦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