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可得长生否?(2/2)
火云子尽管年纪不大,可他的身手却很好,曾在深山里猎过恶虎,杀过豺狼,对这山林间的猛兽了如指掌。
此刻他向前几步,脚尖轻挑,一杆散落在地的长矛“铮”地一声腾空而起,落入他手中。
他大喝一声,声音穿透雨幕,如惊雷炸响:“看矛!”
嗖的一声,矛尖划破雨幕,一道锐利的劲气裹挟着长矛,直接刺入在了十多丈外的猛虎口中,刺得极深,虎口瞬间被撕裂,鲜血喷涌而出。
他紧随其后,飞身跃起,一脚踹在长矛尾端,力道刚猛无比,“噗嗤”的骨肉破裂声很是骇人,长矛彻底贯穿猛虎的头颅。
猛虎哀嚎了几声,身体晃了晃,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没了气息,虎眼圆睁,似乎死不瞑目。
那少女的妆容与披风都被雨水打湿,眼线晕开,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美感,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打湿了肩头的绣纹。
她平复了心绪之后,走出军士的保护圈,脚步有些虚浮,却仍抱拳躬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清晰:“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火云子深吸口气,作揖回道:“此地靠近深山,时有猛兽出没,贵人受惊了。”
“在下易国魏湘湘,奉陛下之命,前来三清观请江真人前往国都。”那少女姿态放得很低,双手交叠于身前,目光诚恳,“烦请道长代为通传。”
“师父云游天下寻访长生,离观很多年了。”火云子语气平淡,目光望向山下朦胧的雨雾,仿佛能看到师父远去的身影,“雨水泥泞,山路湿滑,贵人下山之时,还需留心才是。”
“既是如此,不如请道长前往易国国都,为陛下解惑,如何?”魏湘湘目光希冀地看向火云子,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似乎是怕对方不答应,她又补充道。
“我国皇帝已在天下寻找江真人的下落,道长师徒二人若能在红尘之中相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火云子沉默了片刻,雨丝落在他的眉梢,他抬手拂去,目光中闪过一丝思索。
或许下山,真能寻到师父的踪迹。他点点头,简单的收拾好行装,便随着魏湘湘往国都去了。
一路上红尘万丈,车马喧嚣,市井的叫卖声、百姓的谈笑声、酒肆的酒香,都扑面而来。
自幼长在深山的火云子没有觉得有多新奇,看着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屋舍。
好像这些事物,自己早就见过了,没有任何的新鲜感,只觉得这人间的热闹与自己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在路过酒肆时,他停下来喝了一碗浊酒,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暖了身子,也让他在这喧嚣的人间多了一分实在的感觉。
这人间,也许只有酒还不错了。
到了易国国都,巍峨的城墙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城门处车水马龙,守卫森严。
火云子才知道魏湘湘是易国皇帝的女儿,身份尊贵。此时的一统天下的易皇已是人到晚年,鬓角染霜,望着御书房中关于长生的古籍,心中满是不甘与渴求。
皇宫深处,烛火在雕梁画栋间摇曳,将易皇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他深深地看着火云子,眸中藏着对长生的渴求,也藏着帝王独有的偏执:“天下可有人长生否?”
“贫道不知。”火云子垂眸,声音如古井无波,却在抬眼的瞬间,将一丝藏在深处的怜悯露了出来。
那不是对帝王的敬畏,而是看将死之人坠入深渊的悲悯,像极了寒冬里落在冰面上的阳光,看似温暖,实则透着彻骨的凉。
“你师父和朕,可以长生否?”易皇蹙眉再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龙椅的扶手,仿佛要将那象征权力的金纹攥进掌心。
“贫道亦不知。”火云子依旧平淡,眼底的怜悯却愈发清晰,像在看两片注定要随风飘落的枯叶,明知结局,却无法阻挡。
那一抹眼神终究触怒了易皇,怒火在他眼中翻腾,他拂袖摒退火云子,却没放其离开国都,而是将之软禁在一处别苑中。
那别苑看似清幽,实则四面环墙,连檐角的铜铃都被取下,只剩寂静像蛛网般裹住囚徒。
魏湘湘来过几次,眉间带着歉意,声音压得极低:“父皇命人在各城宣扬你在京的消息,只为引来江真人。”
话语落下时,窗外的风恰好掠过,卷起几片枯叶,像是提前为这场局写下的注脚。
不出意外,江真人来了。
师徒二人在别苑中重逢,几日时光里,他们煮茶论道,观檐下雨丝,仿佛回到了三清观的清静岁月,可谁都知道,这份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停歇。
不多时,他们便被易皇叫去炼丹,炼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丹。
江真人多次叩首,声音里带着恳切:“陛下,长生非人力可为,天地有常,生死有序,贫道无力相助。”
可易皇不信,或者说,他不愿相信自己终将走向终点,执拗地盯着丹炉,仿佛那跳动的火焰能烧出永生的答案。
这一炼,便是两年,丹炉的火从未熄灭,可易皇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蛀虫啃噬,日渐枯槁,再无半分君临天下的威仪,每日只守在丹房,盯着炉火,眼神空洞又执迷。
没几个月,服食太多丹药的易皇便一命呜呼了,临死之前,他枯瘦的手指还攥着丹炉的把手,唇间断断续续念着:“长生……长生……”
那声音轻飘飘的,像风里的一缕尘埃,转瞬便消散在殿宇间。
为他炼丹的火云子师徒自然逃不掉皇室的追责,师徒二人被冠以“蛊惑皇帝求长生”的罪名,打入死牢,择日凌迟。
魏湘湘深夜潜入牢狱,声音发颤:“那一日你救我性命,今日我救你一命。”
她冒着莫大的风险,暗中偷梁换柱,救出了火云子。
可江真人却在万人围观的刑场上,被刮了三千八百刀,刀光与血色交织,最终只剩一副白骨,悬于城门之上,任风吹雨打,像一尊被遗忘的祭品。
魏湘湘站在远处的阴影里,看着那副白骨,轻声叹息:“皇家不会承认他们的错,这个骂名总需要人来担着,你们师徒名气太大,运气太差,莫要怨我们魏家。”
火云子沉默不语,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
他在乱葬岗中,一锄一锄地刨着冻土,守信磨出血痕也浑然不觉,直到挖出师父的尸骨,用布裹好,背在肩上,一步步往三清观的方向走。
风雪漫天,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道刻在天地间的宿命印记。
三清观的门依旧紧闭,檐角的铜铃早已锈蚀,风过时只发出几声喑哑的轻响。
火云子站在观前,望着师父的尸骨,又望向远方的宫城,心中喃喃:这世间,究竟是谁在执迷?
我们师徒,不过是守着道心,避着尘世,为何偏要被卷入这求长生的漩涡?
这命途,难道从一开始便已注定,像那冬日的枯叶,无论怎样挣扎,终究逃不过坠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