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伐(2/2)
梅磬写完便将纸折叠好,装入信封。而后就有黑影进了梅磬的房间。
这黑影是郝家军,是呼延绍派来与梅磬互通信件的。
黑影拿了信,便消失于黑夜之中。
黑影刚走,便听见门外有人扣门。
梅磬沉声道:“谁?”
门外人应道:“老爷,卞大人到了!”
梅磬嘴角一勾,“请!”
门外人应声后,良久,只见卞世光身着一袭便衣推门而入。
卞世光对梅磬行了一礼,“梅兄!”
梅磬笑道:“坐吧!”
卞世光应声坐上了椅子,并问道:“梅兄这么晚找我来可是有事?”
梅磬直言问道:“虞朝大势已去,今后有何打算?”
卞世光蹙眉不解,“梅兄这是何意啊?”
梅磬解释道:“我是说,虞朝这一仗赢不了,匈奴终会打进邑都,主宰虞朝。卞弟还很年轻,当为自己打算。”
卞世光轻笑一声,“梅兄可知,我卞家有一副代代相传的文稿,叫“祭卞文稿”吗?”
虞朝在虞嗣为帝时,曾发生过一起战乱,史称居弘之乱。
景泰元年,毛嫣曾在后宫豢养过一个男宠,名叫居弘。
居弘长的白白净净,样貌俊美,史载长壮有姿貌。
居弘原是白帝国的富家公子,也曾苦读数十载,有才有貌,但居弘最喜欢的不是读书,而是习武。
居弘的愿望是想长大后做一个驰骋沙场的武将,为此,居弘的父母也为儿子请了不少武学师傅,居弘学了十年的武。
在居弘十六岁时,家道中落,居弘因从小娇生惯养,所以在家里发生变故后,他却不知怎么在这世间生存了。
后来,居弘被一户贫苦人家收养。
那一户人家里是一对老实本分的夫妻,男的名叫强阿牛,五十五岁,女的姓百,强百氏,今年四十。
两人因一直怀不上孩子,所以收养了无家可归的居弘,老两口本指望居弘能为他们养老送终,但不曾想,就在强百氏四十二岁那年,居然破天荒的怀上了一个孩子。
老两口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后,自然便不愿再养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还在家白吃白喝的干儿子。
一日,强阿牛去街上采集时,意外看到了一则告示,强阿牛不识字,便只能找识字的人读给他听。
据了解后,强阿牛才知是买卖菩萨蛮和昆仑奴的告示。
从那些识字人的口中得知,这告示是朝廷发下来的。
白帝国作为七国里最小的国家,他每年都要向虞兴两个强国进贡菩萨蛮和昆仑奴,以表诚意,也是寻求虞兴两国的庇佑。
白帝国的人民鲜少有丑陋的,白帝人不管男女,样貌身材都是极好的。
但在白帝国的盘龙城里生活着一群身材矮壮,体型健壮,肌肉发达的群体,白帝国人便将他们称为昆仑奴。
按常理来说,昆仑奴很丑,但性格温和,进贡给虞兴两国后,可给他们国家的上至贵族下至贫民当家奴或玩物。
可昆仑奴的数量太少了,为了他们能繁衍后代,白帝国一次性不敢给多,可兴虞两朝都曾明确下令,每过一年,白帝国就得给兴虞两国每国各进贡一千名昆仑奴,所以,为凑齐数量,白帝国王无奈,只能将白帝国百姓穿插进去,滥竽充数。
而在白帝国,每个白帝百姓自愿将孩子送去做昆仑奴的父母,都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赏钱。
所以,强阿牛在那日买了一包迷药,回家后便将十八岁的居弘迷晕,然后把他用粗绳捆的严严实实送去了官府后,强阿牛便领着赏钱回了家。
官差知道居弘会武,所以这一路上居弘总是被迷药迷晕,等到了虞朝后,居弘想反抗,又被虞朝保卫帝王的影卫点了穴,肆意虐待。
直到后来,居弘不反抗了,变得乖顺了,才被送进皇宫。
居弘因出色的样貌而被毛嫣选中,留在后宫侍奉她。
那一年是景泰元年。
后来,居弘凭借轮转之术讨得了毛嫣的欢心,再加上越长大的他越是貌美,居弘凭借着自身的美貌将毛嫣迷的五迷三道,魂不守舍。
再后来,居弘在无意中知道了毛嫣想联合父亲毛充谋反的消息,便谎称自己可以帮她。
居弘先是向毛嫣求了刺史一职,毛嫣闻言答应了,便转头在虞嗣耳边蛊惑虞嗣,让虞嗣封居弘为益州刺史。
虞嗣因为是个傻子傀儡皇帝,所以在毛嫣的忽悠下同意了。便让居弘在景泰二年去益州做了刺史。
当时,卞家有卞逸、卞和、卞粮三兄弟,卞逸官拜光禄大夫,正三品。
其中卞和是大哥,老二卞逸,老三卞粮。
卞逸在邑都为官,她的妻子禹氏,出生显赫,是一品诰命。
卞逸有两个儿子,长子卞杰乾州刺史,二子卞兰京,身无官职,但从小就想习武,卞逸也是随了这个儿子,所以在卞兰京五岁时就请人教他习武。
至于卞逸的大哥卞和官拜襄州刺史,卞和膝下两子两女,长子卞景,二女卞心,三女卞墨,四子卞凉。
他的子女和他的妻子卞史氏都没有官职,但都跟着卞和生活在襄州。
至于卞逸的弟弟卞粮乃是通州刺史,他娶了一房妻子褚氏。
景泰五年,卞褚氏刚好有了身孕。
可就是在那一年,居弘有了造反之心。
居弘身为刺史,居住益州,他本着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的优势,不仅在益州贪污受贿,还拿着钱在益州暗地里招兵买马,他想反虞朝,于是在景泰五年,发起兵变。
而在景泰四年时,卞兰京曾在游历时与居弘结实。
居弘没有造反之时,他装成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文质彬彬,衣冠楚楚。
再加上居弘会武功,所以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
但后来,居弘造反后,卞兰京想着自己曾作为他的好友,便来到过益州,好言相劝居弘,可居弘却用武力打败卞兰京后,命人将卞兰京先是倒掉房梁,用皮鞭抽的血肉模糊,最后又命人将他用麻绳绑在石柱上,每隔半刻钟就刮上一刀。
可即便这样,卞兰京也不投降,他只是仰天长啸,大骂居弘是叛贼,将不得好死。
最后,怒不可遏的居弘命人用一把火将半死不活的卞兰京活活烧死。
卞兰京的死讯本是可以传回邑都,可朝中有妖后毛嫣,她以为居弘是真心帮他,所以便用手段阻隔了居弘造反的消息。
于是,居弘带着招募的二十万大军毫无阻碍的打进了襄,秦,通三州,当年的卞和,卞粮和卞杰面对居弘的二十万大军,抵死不从,拼命反抗,但最后,因为这三位都是文官且手中无兵马,朝廷还不支援,所以最后城破,三城百姓遭屠戮,而最惨的莫过于卞家。
卞和,卞粮和卞杰战死,卞墨被敌军蹂躏至死。
卞心不堪受辱,一瓶毒药,带着卞凉一块下了黄泉,卞史氏一条白绫悬挂梁上,死于闺房。
可由于卞史氏有着倾城容颜,哪怕死后,都被敌军奸污尸体。
至于卞褚氏,他被敌军绑在柱子上,敌军为了将她的孩子挖出来,直接开膛破肚,卞褚氏是被活活疼死的。
三州沦陷后,居弘造反的事,毛嫣再也掩藏不住了。
毛嫣也害怕居弘会输,一旦居弘输了便会出卖自己,所以,她当机立断,立马就派了宁开和宁誉带着宁家军去镇压。
宁开和宁誉一出手,不出半月,居弘的军队就被打的节节败退,一月后,居弘兵败益州,被就地处死。
当卞兰京和卞杰的死讯传回邑都时,卞禹氏接受不了事实,过度忧伤之下,吐血而亡。
而卞逸则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不止,满头发白,皱褶也多了不少。
而朝堂为了安抚卞家,虞嗣在大臣的建议下给卞逸加官晋爵,甚至还钦赐牌匾,写了“满门忠烈”四字。
一日晚上,大雨连天,窗子被雨砸的噼里啪啦。
卧房里,卞逸坐在书案前,一盏残烛摇曳,将卞逸那苍老心酸的背影照射在墙壁上。
卞逸手执毛笔,在桌上的宣纸上写道,维景泰七年,岁次丙子,九月朔日,卞逸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卞氏列祖列宗暨卞家满门忠烈之灵曰:
忆昔景泰初元,妖后毛嫣,秽乱宫闱,豢养男宠居弘。弘本白帝富家之子,曾负鸿鹄之志,欲效武将之勇,驰骋沙场。奈何家道中落,寄身于强氏之门。后逢白帝进贡之令,强氏逐之,弘遂被献于虞朝,以其姝颜获幸于毛嫣。
弘狡黠多端,以轮转之术媚主,深得妖后欢心。旋得刺史之位,据益州而谋逆。于景泰五年,拥兵自重,兴兵作乱,妄图倾覆虞朝社稷。
吾卞氏一门,素怀忠义。吾卞逸忝居光禄大夫之职,于蜀都殚精竭虑;长兄卞和,襄州刺史,保境安民;弟卞粮,通州刺史,恪尽职守;吾子卞杰,乾州刺史,克尽厥责。吾次子卞兰京,虽未入仕,然自幼习武,志在报国。
景泰四年,兰京与弘邂逅,彼时弘伪装善类,兰京以友待之。及弘谋反,兰京亲赴益州,苦口相劝,望其迷途知返。岂料弘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对兰京施以酷刑,兰京宁死不屈,大骂逆贼,终被烈火焚身,壮烈殉国。
居弘叛军势如猛虎,长驱直入襄、秦、通三州。兄卞和、弟卞粮、子卞杰,皆为文官,手无雄兵,然面对强敌,毫无惧色,抵死抗争。城破之日,三州生灵涂炭,吾卞氏一族惨遭屠戮。卞和妻儿,卞粮妻室,或战死,或受辱自尽,皆为节烈之士。
卞兰京、卞杰之死讯传至邑都,吾妻禹氏,一品诰命,悲痛欲绝,吐血而亡。吾一夜之间,须发皆白,形神俱瘁。幸朝廷念吾卞氏满门忠烈,加官晋爵,钦赐“满门忠烈”之匾。
今吾设此祭礼,遥祭吾卞氏英灵。望列祖列宗,庇佑卞氏子孙,忠义传家,世代荣昌。愿吾卞家忠魂,安息泉壤,福佑家国,永享太平。呜呼哀哉!尚飨!
国仇家恨,字字泣血。
当这篇祭卞文稿写完时,卞逸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卞氏之族,劲骨铄世,忠烈之范,萃于一门,家声永曜。
在卞逸死后,有后人猜测,毛嫣想杀卞氏家族,是因为卞家人人都在当官,会威胁到虞朝的江山社稷,所以,毛嫣才想了一出借刀杀人,借居弘的刀杀了卞家的人。
但也有后人猜测,可能是毛嫣想将卞家的人全部杀掉后,安插自家的人去担任虞朝里这些重要职位,只是后来被大臣阻拦,这才没有成功。
毛嫣等贤,俱已作古。青史阙载,臆测难裁。往昔尘烟,真相未白。
窗外风声飒飒,梅磬微微颔首,他应道:“卞氏阖族,俱为忠骸。可卞世光啊,你今日若不走,便会为国而死的。你还年轻,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的母亲想想。他含辛茹苦将你养大,操劳了一生,再加上,我听说你收了个填房,叫慎儿,慎儿为你生下一女,取名卞雪,上个月才办的满月酒。卞世光,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不该留下来。”
卞世光一脸浩然正气道:“我卞家可以出纨绔子弟,可以出奸佞臣子,但就是不能出一个不敢为国捐躯的后代子孙。”卞世光轻笑一声,“梅兄,我卞家的祠堂里可是刻着,卞氏之族,劲骨铄世,忠烈之范,萃于一门,家声永曜。二十个大字。我卞世光身为卞家的子孙,我宁死也不会逃跑,更不会背叛家国。”
梅磬应答自如,“可你不背叛家国,却总有人要做。”
卞世光不解,“谁?”
梅磬唇角一弯,勾起一抹笑,笑得苦涩无奈又阴狠,“我!”
卞世光闻言,有些恍惚,“你什么意思?”
梅磬轻叹一口气,“前些时,我去给兴军送粮,可粮食里面被下毒了。兴军以为是陛下要害他们,所以把矛头指向我,最后,我被匈奴人捉了。”
梅磬一说起此事,心头尽是苦涩与痛苦,回想起他在匈奴被折磨时的那几日,生不如死,人间地狱。
“呵哈哈哈哈!!!”
梅磬笑着笑着流出泪来,泪水滴在嘴里,他说不出是咸是淡,但确实好苦。
梅磬补充道:“你可知匈奴的鞭刑,烙刑水刑折磨的人生死不能,但最可怕的是我还死不了。”
“所以你能活着回来,是因为你投靠了他们?”
梅磬轻笑一声,“是!不过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不能放过你了。”
卞世光闻言,感知到了危险,他刚准备转身向屋外跑时,梅磬一手拿起旁边的烛台,狠狠砸向他的后劲。
卞世光瞬间被砸晕在地。梅磬看着昏迷不醒的卞世光,他命令道:“来人!”
两个小厮走进来对梅磬行了一礼,梅磬命令道:“找个机灵点的,去一趟卞府,告诉卞老夫人和卞少夫人,就说卞世光在邑都城外接应他们,让他们带着卞雪走,走到邑都城外后……”梅磬欲言又止,他伏在一个小厮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后,小厮对梅磬行了一礼,便动作麻利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