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寒城勘功:狼首与阉党的初交锋(2/2)
这话竟让王承恩眼角的朱砂痣都颤了颤。
他在昭明城可常听人说起这燕王世子是西北蛮子,不通文墨、不懂规矩,京中贵胄私下里都叫他“狼崽子”,说他空有一身好皮囊,实则不学无术,行事全凭喜好!
可眼前这少年不仅懂规矩,还偏偏用“长辈”二字让他心头微动——王承恩望着吴天翊眼中隐含的敬重,忽然想起自己净身入宫四十年,从未有哪位皇子王孙用“长辈”称呼过他。
这称谓明面上是抬举他作为司礼监老臣的资历,暗地里却似一炉暖香煨开了他冻硬的心房:原来在这世道里,竟还有人愿意把他当“人”看,而非仅仅是个传旨的“无根东西”。
他望着吴天翊负手立在阳光下的身影,狼首大氅的银线随寒风起伏,忽然觉得这西北少年的眼神里少了几分京中贵胄的轻慢,多了些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或许那些关于“狼崽子”的传言,不过是朝堂上的酸话——至少此刻,这声“长辈”叫得他胸腔发热,竟比吴承煜府里的鎏金炭还要暖人。
想起那位远在江南道的三皇子,王承恩忽然在心底冷笑:那位殿下递过来的银子虽多,却总带着几分施舍的意味,哪及眼前这少年半分真心?
他偷瞄吴天翊侧脸,见对方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碎的影,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宫时,老家侄儿也是这般年岁,见了他总怯生生喊“二伯”。
可惜那孩子没活到及冠,而他这“二伯”也早已成了无根的浮萍。
此刻被这声“长辈”勾动心事,竟让他喉头泛起久违的酸意。
“世子有心了。”王承恩垂眸掩去眼底波动,袖中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鎏金典功牌——或许这趟勘功,他该替这懂得人情冷暖的少年,在圣上面前多回护几句。
毕竟在这满是算计的朝堂上,肯把阉人当“人”看的贵人,已经不多了。
吴天翊哪里知道,自己方才那声不经意的“长辈”,竟让王承恩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动容。
他只当这是权谋场中必备的虚与委蛇,却忘了人情冷暖有时藏在最细微的缝隙里——就像他方才替老太监拂去肩头落雪的动作,本是为了遮掩袖中硫磺纸的折痕,此刻却在王承恩眼中,成了难得的温厚。
吴天翊望着二人走进府衙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梅枝的冷香。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剑穗上的铜铃轻轻晃动,惊起檐下几只寒鸦。
萧晋凑近时,听见他低声自语:“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剑——是人心!”
而在长廊转角处,王承恩忽然停步,从袖中摸出块芝麻糖,掰成两半塞进沈砚冰手里:“西北的糖块果然实在,比江南的酥糖经嚼。”
沈砚冰挑眉接过,发现糖块里竟裹着半粒青金石碎粒——这是只有司礼监“自己人”才懂的暗号。
冷风忽然卷过廊柱,吴天翊站在原地,看王承恩的玄色袍角消失在游廊尽头。
檐下铜铃被吹得叮咚作响,他忽然想起郑绍祺说过的“诡道”精髓:“最高明的算计,是让别人以为你在算计,却不知道你算计的是他以为你在算计的算计。”
或许这就是朝堂,他想。每个人都在演一场戏,有人演忠良,有人演奸佞,而他此刻扮演的“懂规矩的世子”,不过是这场大戏里的一幕折子戏。
只是当他看见王承恩接过芝麻糖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柔软,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利用人心,还是在无意间触碰到了某种久未融化的东西。
他轻轻摇了摇头,望着沈砚冰腰间晃动的竹制令牌,忽然笑了——那令牌边缘的磨损痕迹,竟与王承恩的典功牌如出一辙。
或许这两人根本不是偶然同来,而是司礼监与御史台相互监视的棋子,就像他故意在蜜饯里掺的青金石碎粒,既是饵,也是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