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支离破碎(2/2)
许沁素来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出来。
不安乱七八糟,她感到烦躁。
孟宴臣——对,孟宴臣。
那时肾上腺拉满,又情绪上头,她完全不怕,现在回想起来,孟宴臣那扑面而来的尖锐戾气,还有父母悔痛卑微的挽求,却让她心里突突地开始发怵,越想越忐忑,越觉越惶恐,忽然间,异常地害怕。
许沁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经历了什么,她也不关心,她只是害怕最后可能导致的结果——亲生儿子以命相逼,她怕他们最终会妥协于孟宴臣这种自杀式的逼迫,真的把她从孟家赶出去。
不可以。
这绝对不可以!
许沁牙齿打起了颤,一念之间,仿佛又回到刚被收养的时候,在这个家里,面对陌生而严厉的付闻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再因年纪而无措、沉默,更不能坐以待毙,她得争取。
“妈妈……”她尝试向付闻樱卖乖讨好。
然而付闻樱不理她。
之前不理她也就罢了,可她都已经主动出现,主动低声下气关心讨好,为什么还是不理她,完完全全将她无视!
难道听进去孟宴臣的话了,要把她赶出去?
她尖叫起来,爸爸——
但爸爸在医院里,鞭长莫及,连电话也不接。
许沁恐惧到了极点,终日惶惶不安,生怕孟宴臣的逼迫成真,耳边甚至又重新回响起来自网上的对她谩骂的声音。
可是家里没有药了,宋焰也不会再安慰她帮忙纾解,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捱着,在黑暗里流着眼泪直到天明。整个国庆期间,她还总是发消息打电话,卑微地道歉求复合,但现在,顾不上了。
宋焰被她抛在脑后,天一亮,许沁就戴上口罩出门,到医院去找孟怀瑾,却被告知没有这个病人。
空跑一趟,许沁很茫然,不明白孟怀瑾为什么不在自己之前在职的第一人民医院里。
她不知道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自她在新闻爆炸之后,全家都自觉地避开了那家医院,怕被人议论笑话。
许沁只能回到家中问保姆,但保姆摇头摆手,分不清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不想说。
连连挫败,她终于试图去打探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孟宴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中午时候,等付闻樱提着保温桶出了门,她就跟在后面,一路来到了一家军区医院,进去后到住院楼,又坐电梯到贵宾部。
远远地,她看到付闻樱走向一间病房,敲门后,出来一个穿西装的魁梧男人,两人说起了话。
由于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只有含混的声音,但从付闻樱的表情变化可以看出,她被拒绝了。而且接下来,她就会回家,坐在沙发发呆、掉眼泪,等哭完,便走进厨房,重新煮一份汤,晚上再来。
许沁没有兴趣继续往下想,打住思绪,转而去看那个西装男人,很巧,她记得这张脸,几天前跟江明喻一起,在孟家短暂的出现过。
她因此得知,那间病房里面住的是孟宴臣,而且绝对是江明喻安排的,也只有他能干出来把付闻樱拦在门外不许探视的事来。
付闻樱在门外望眼欲穿,不愿离开,甚至想硬闯,男人无奈,探身回去,不一会儿,许沁看到纪景深从里面走了出来,并朝这里看了一眼。
许沁立马缩回墙后,把口罩拉满,帽檐压了又压,等心跳平复,便坐电梯去楼下,又从楼梯走上来,去公共洗手池等地方转了一圈。
可惜,贵宾部一向人少私密,她转了又转,也没看到什么家属或者护工,至于医护就更不用提,职业规则限制,跟同事八卦没什么,跟无关外人那叫泄露病人隐私。
打探无果,许沁离开了,却不想,到一楼电梯一开,就看到肖亦骁在门口守株待兔,堵着她。
该死的,纪景深还是看见她了。
“走吧,先找个地儿。”
肖亦骁带她去了无人的角落,站定后,开口道:“许沁。”
许沁怔了怔,倏地想起从前。
十几年来,肖亦骁一直对她独一份的亲昵,每次要么嬉皮笑脸、要么贱贱嗖嗖地,喊她沁儿。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变了,变成现在这样,没有温情,没有插科打诨,而是一本正经地跟她说:“那天过后,我突然特别感谢我妈,在我小时候想把你抢回家当妹妹的时候胖揍了我一顿——她真是太伟大了,光辉伟大,眼光超前,十几年前就救我于水火之中。”
他并不问她怎么来的这里,来了又想干什么,而是像寻常朋友之间普通的交谈。
但许沁隐隐有种预感,或许并不普通。
他的情绪很平,像是……像是告别之前冗长但开悟的自我反省。
“其实从前那会儿,我一直觉得你喜欢宋焰也没什么,他那个人不就是混了点,出身不好,不懂宴臣他们为什么反对得那么激烈,像有什么深仇大恨——后来我了解了,确实有。但说实话,可能是事不关己,我还是觉得不到那个地步,上一辈的恩怨没必要累及你们,而且是宋焰被毁了前途,至少你还好好的。”
许沁不吭声,手指习惯性地慢慢揪上衣摆,往死里捏住。
释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但现在,我完全理解了。在你一次次刷新我认知下限的行为处世里,我逐渐理解了他们的心情,并在那天,终于对你高中跟宋焰混在一起三年有了完整而深刻的实感。”
他的目光一直看向远处,却在此时垂眼看了过来,“许沁,你骂得可真脏啊!”
许沁藏在口罩下的脸辣丝丝的。
想起她一系列的壮举,肖亦骁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疑惑:“宴臣说得对,你在我们面前装什么呢?”
平时是那么的乖巧柔弱,一点委屈就低头掉泪,结果呢?忘恩负义,颠倒黑白,内心阴暗,刻薄扭曲,得陇望蜀……那天骂起来更是连珠带炮,某些脏话他简直闻所未闻,听着都脏耳朵。
“我们两个的情分,到这里也算尽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说:“好歹也是十几年,我给你个忠告,早点找好退路吧,别到时候饭都吃不起了。”
孟宴臣遭逢剧变,理智崩溃,那一刀下去,如今所有人所有事,一切的一切,都要为他让步。
许沁脱离孟家,势在必行。
“走了。”
肖亦骁离开了。
很久很久,许沁抬起已经酸涩的脖颈,露出一双死寂沉沉的冷漠的眼。
十几年又怎么样,他终究是向着孟宴臣。
将她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