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茶香古渡与沸涌的光阴(2/2)
巷尾的“文心堂”前,摆着十几张案几,老夫子们正握着毛笔,在宣纸上书写,笔锋转折间,或苍劲如松,或飘逸似云,墨香顺着巷口的风飘出很远,连路过的飞鸟都像被惊动,盘旋着不肯离去。
当地的老墨匠墨伯说,这是“墨香巷”,巷里的墨是用“松烟、桐油、麝香”制成的,墨迹里藏着“墨魂”,能留住文字的灵气——
好墨写的字百年不褪色,用心书的文能引人共鸣,据说最古老的那本“文脉手札”,能让读它的人看见历代文人的书写身影,连失传的古籍篇章都能在墨迹中重现。
可这半年来,墨汁的色泽越来越暗淡,有的刚写在纸上就晕开,连最浓稠的“宿墨”都失去了筋骨——本该能一笔成型的笔画,现在拖泥带水,像被雨水泡过的蛛网。
住在文心堂后的老书法家墨婆婆,正坐在案前,手里握着墨锭研磨,墨条在砚台里打滑,磨出的墨汁稀薄如灰水,她对着晕开的字迹叹气:
“以前这松烟墨在砚台里会发沉,磨出的墨汁能挂住笔锋,写个‘永’字,横如千里阵云,竖似万岁枯藤。
现在倒好,墨里全是渣滓,昨天给书院写的匾额,刚挂上去就花了,山长以为我手抖得握不住笔,唉,这杆笔怕是要悬起来了。”
艾琳娜走到文心堂的展柜前,拿起那本“文脉手札”。
泛黄的宣纸上,墨迹边缘泛着诡异的灰,不像松烟墨该有的乌黑,她用指尖轻触纸面,墨迹竟微微发黏,凑近闻,墨香里混着股化学溶剂的气味,与巷外堆着的瓶装墨汁相似。
“不是笔力衰了,是‘墨魂被稀释了’。”她指着巷口的文具店,货架上摆着五颜六色的速干笔,
“这些‘快干墨’是外来的商贩带来的,他们觉得传统制墨‘太费工时’,用工业炭黑勾兑墨汁,用机器纸代替宣纸,还把废墨倒进松树林,污染了制墨的原料,
墨魂靠的是松烟的精纯与制墨人的静心研磨,被化工的‘浮气’一冲,就像被搅浑的砚池,自然凝不住笔锋,更承不起文脉的重量。”
小托姆蹲在制墨坊的废料堆前,捡起一块废墨锭。
墨锭的断面能看到细小的气泡和杂质,他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在指间搓捻,没有松烟墨该有的细腻感,反而像掺了沙砾。
“这根本不是用心制的!”他想起在陶艺古窑见过的活泥,
“真正的松烟墨要‘百炼千锤’,墨锭要阴干三年才可用,这墨里的气泡,是商贩图快用机器压制的,制墨的人肯定没试过墨的浓淡!”
墨伯背着松烟篓,带众人往巷子后方的“松烟窑”走。
窑里的松树心正在缓慢燃烧,青烟顺着陶管汇入收集袋,凝成细腻的黑色粉末,这是制墨的核心原料。以前窑边总围着捣烟的匠人,说笑声混着捶打的“咚咚”声,
像在给墨魂注入生气,现在的松烟窑,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冒出的黑烟又浓又呛,收集袋里的烟灰混着焦渣,松烟的清香味变成了焦糊味。
“是上个月来的文具商干的,”墨伯用竹筛过滤松烟粉,声音里带着痛心,“他们说松烟‘产量低’,逼着我们用石油炭黑制墨,
还说这窑‘污染大’,想把它拆了建印刷厂,要不是墨婆婆抱着祖传的墨模守在窑前,这窑早就成瓦砾了!”
松烟窑的旁边,有眼“润墨泉”,泉水清冽甘醇,用来研磨墨锭,能让墨汁更易附着纸面,制墨时用泉水调和,能让墨香更持久。
以前制墨人开工时,都会来这里汲水,说能借泉水的灵气,让墨汁长出“会渗透的根”。
可现在的润墨泉,水面漂着层墨色的泡沫,泉边堆着许多废弃的墨水瓶,泉水被染成了浑浊的灰黑色,连水底的鹅卵石都蒙着层黏糊糊的墨垢。
“人心太躁,连笔尖的风骨都要毁。”墨婆婆抚摸着案上的老砚台,砚池里的纹路被磨得温润,
“我年轻时跟师父学制墨,一斤松烟要捶打两千次,一块墨锭要阴干三百天,研墨时要顺时针转三百圈,看墨汁在砚台里‘起发’才肯停。
现在的人,一天能产百斤墨,卖出去就不管好坏,哪里知道,墨魂认的不是快,是杵下的力与心里的静啊。”
艾琳娜让小托姆把星落之野的露水倒进润墨泉,露水与污水相遇,发出“咕嘟”的声响,
墨色泡沫化作青烟散去,墨水瓶的碎片被露水卷着漂向窑外,化作无害的陶土,泉眼重新冒出清澈的水流,水底的鹅卵石映出淡淡的墨纹,像被擦亮的墨玉。
她又将平衡之树的叶片放在松烟窑的柴堆上,叶片化作银绿色的光带,顺着青烟蔓延,焦黑的松树心重新变得通红,冒出的青烟纯净如雾,收集袋里的松烟粉细腻如尘;
文具商堆在巷口的瓶装墨汁突然“噼啪”作响,瓶身破裂,墨汁全部变成了松烟粉末,速干笔变成了竹制毛笔,堆在文心堂前像片竹林。
随着光带的流动,墨魂的身影在墨迹中显现——是个穿着长衫的老者,手里握着支发光的毛笔,
他在晕开的字迹上一划,笔画立刻变得清晰,他在稀薄的墨汁里一点,墨色重新变得浓黑,像被时光回溯般回到最佳状态。
他对着印刷厂的方向挥了挥手,那里的机器自动改装成了捣烟的石臼和研墨的砚台,商人们纷纷拿起墨锭,跟着墨伯学研墨,脸上的急切变成了沉静;
他又朝文心堂吹了口气,那本“文脉手札”突然泛出金光,
空白的纸页上自动浮现出失传的《文心雕龙》残篇,墨迹流动间,能看见刘勰伏案写作的身影,连他咳嗽的声音都仿佛顺着墨香传来。
“墨魂在教我们怎么制墨写字!”小托姆兴奋地拍手,只见书院山长的身影出现在光带里,他正捧着重新写好的匾额细看,笔画筋骨分明,墨色黑亮如漆,山长忍不住用指腹抚摸,说“这才是能传百年的字,墨里有文气”;
那个用工业炭黑制墨的年轻人,正蹲在润墨泉边,用泉水冲洗墨锭模具,说“还是老法子制的墨有魂,写出来的字能立得住”。
墨婆婆走到松烟窑前,拿起捣好的烟粉,加入麝香、桐油调和,嘴里唱起了制墨歌:
“松烟黑,桐油亮,捶成墨锭坚如钢,砚台转,笔锋扬,写尽人间春秋长……”
歌声里,她的手掌在墨模里压实烟料,脱模后的墨锭上,雕刻的“文心”二字清晰可见,放在阴干架上,墨香混着松烟气,竟引得蝴蝶落在上面,像在品鉴墨色。
匠人们重新忙碌起来,有人去松林采松烟,有人在泉边研墨,有人教孩子们握笔,文具商的伙计也加入进来,说要学传统制墨法,“机器造不出墨魂,还是手里的墨锭能写出文脉”。
离开墨香古巷时,暮色已深,文心堂的窗纸仍透着灯光,老夫子们的诵读声顺着风飘出很远,像在给文脉哼着摇篮曲。
毛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混着研墨的“咕噜”声,像首关于传承的歌谣,在巷子里久久回荡。
墨婆婆送给每个人一方小巧的墨锭,墨锭上刻着个“文”字,用锦盒装着,墨香清幽:
“这墨能帮你记住文字的力量,以后提笔写字时,就想想它怎么从松烟变成墨锭,字要一笔一划写,路要一步一步走。
记住,好墨要用心制,就像文章要用心写,墨磨得浓,字才有力,情用得真,文才动人。”
小托姆的日志本上,画下了晕开的字迹和筋骨分明的书法,旁边写着:
“文脉的平衡不是只有固守,是知道创新要扎根传统,传承要融入时代,像墨魂一样,既要有松烟的厚重,也要有泉水的灵动。
就像这条巷,墨锭会用尽,纸张会泛黄,可只要有人愿意守住润墨泉的清、松烟窑的纯,
墨魂就永远不会被稀释,那些藏在墨迹里的文脉,总会在笔画的流转中,透出最坚韧的力量,告诉大家,真正的文化从不是博物馆里的展品,
是融入血脉的风骨,是哪怕手写酸了,也愿意把字写端正的坚持,让每一笔墨迹,都成为会生长的文脉,诉说着时光里的智慧与坚守。”
他把墨锭放进背包,墨香混着纸味,像揣了一段能书写的岁月。
回望墨香古巷,夜色中的松烟窑仍冒着轻烟,润墨泉的水声在巷尾流淌,文心堂的灯光像颗不灭的文星,照亮着每一张宣纸、每一支毛笔。
艾琳娜知道,这里的墨汁不会再轻易褪色了,墨魂的苏醒与匠人们的坚守,会让古巷永远流淌着厚重的文脉,就像那些藏在文字里的力量,无论时代如何追求快捷的表达,只要有人愿意慢下来,
用心去制墨,去书写,去传承,就总能在浮躁的世界里,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让每一个字,都成为文脉延续的注脚,温暖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与心灵。
下一站会是哪里?或许是孕育思想的书院,或许是记录历史的碑林,又或许,是某个正在用笔墨书写未来的角落。但无论去哪里,他们都带着墨香古巷的启示:
真正的文脉,从不是冰冷的文字堆砌,是在时光里流动的生命力,是让每一块墨锭都带着松烟的沉静,每一笔书写都藏着对文化的敬畏,
就像墨魂的守护,不是让墨迹永不褪色,是让每个执笔人都相信,只要心中有文脉,哪怕是最简单的汉字,也能在时光里刻下最动人的思想,历久弥新,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