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督师自支 难 难 难(2/2)
于是,从府尹到县令,一个个阳奉阴违,对卢象升的粮饷征集令置若罔闻。有的以“仓储空虚”为由推脱,有的干脆紧闭城门,拒绝军队入城筹措物资,更有甚者,暗中勾结乡绅,藏匿粮草,任由前线将士饥寒交迫。
卢象升也曾一次次放下督师的身段,亲赴各州县晓谕利害,言辞恳切地诉说前线的危急。
他告诉官吏们,“城破之日,玉石俱焚,今日之供应,实为保他日之安宁”,可这些话在地方官吏听来,不过是危言耸听的空话。他们只看到眼前的粮草损耗,看不到清军铁蹄下的家破人亡;只在乎自己的乌纱帽,不在乎国家的存亡。
卢象升奔走于风雪之中,甲胄上结满了冰碴,喉咙因反复劝说而沙哑,却始终换不来一丝一毫的粮饷支援。
他站在州县的衙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丝竹之声,再想想军中将士的惨状,心中的悲凉与愤懑几乎将他淹没。谁能体会他的苦处?上有君命难违,下有将士嗷嗷待哺,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同僚掣肘,这位一心报国的忠臣,竟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绝境。
文士许德士在自己的《戎车日记》中对当时卢象升部的惨状有过真切记载:“人马骨立,弱者立而就死,强者铤而走险,皆不可知矣。七尺微躯,不敢自有”。短短数语,道尽了卢象升军队的绝境。
时值深冬,将士们大多还穿着单衣,破旧的衣衫根本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许多士兵的手脚都已冻裂,鲜血与冰雪凝结在一起,触目惊心。
粮食断绝已有多日,士兵们只能以树皮、草根充饥,身形消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远远望去,如同行走的枯骨。
体力不支的士兵,常常走着走着便倒在雪地里,再也无法醒来;而那些尚存一丝气力的,也因饥饿与绝望濒临崩溃,有人开始抢夺百姓财物,有人甚至萌生了逃兵的念头。
卢象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每日巡查军营,亲手为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将自己仅有的口粮分给身边的将士,可这些微薄的努力,在巨大的困境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常常深夜独自徘徊在营帐之外,仰天长叹,身为一军统帅,却无法让将士们吃饱穿暖,无法为他们提供应有的补给,这份愧疚与无力感,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他说“七尺微躯,不敢自有”,并非畏惧生死,而是深知自己肩负着万千将士的性命与北境的安危,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却又在现实的重压下,深感力不从心。
时任兵部尚书的杨嗣昌,并非不知卢象升军队的困境。作为内阁重臣,他对前线的粮饷匮乏情况早有耳闻,甚至也曾几次发文斥责真定府的地方官吏“玩忽职守,贻误军机”。
可这些斥责,终究只是停留在纸面上,没有任何实际的强制措施。杨嗣昌内心深处,是倾向于与清军和谈,对卢象升的主战之举本就不以为然。
他担心一旦支持卢象升,会破坏和谈的可能,更害怕卢象升战功卓着,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因此,他对卢象升的困境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既不明确反对供应粮饷,也不积极协调解决,任由地方官吏拖延推诿。
杨嗣昌的冷漠,如同给卢象升的困境雪上加霜,让他彻底失去了从朝廷层面获得支援的希望。
就在卢象升苦苦支撑之际,军中又出现了令人发指的恶行。有文士发文记载:“兵士口口骄悍,倚敌剽掳,无所不至。及清兵已过,犹有兵人首、断其发以上功者,村墅大残”。这段记载背后,直指总兵王朴的卑劣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