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金陵梦碎（1）（2/2）

皮若韵离开云城那日，天色灰蒙蒙的，如同她沉重的心绪。江河将她送到城外僻静处，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和一张仔细折叠好的路线图和手枪。

“里面有些盘缠和干粮，路线我画好了，尽量走山路，避开大路和城镇。”江河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比自己还大几岁，却要独自远行的姑娘，语气难得地温和，“到了那边……一切小心。”

皮若韵接过东西，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布里。她抬起眼，飞快地瞥了江河一下，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情绪复杂，有离家的彷徨，有对前路的迷茫，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被强行安排的不甘，但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一种倔强的沉默。她咬了咬下唇，终究没说什么感谢或道别的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猛地转过身，瘦削的背影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融入了苍茫的山道。

江河看着她消失在视野尽头，轻轻叹了口气。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然而，皮若韵并非独自一人踏上征程。她出城不久，早已等在路边的白茹雪便追了上来。

“若韵！等等我！”白茹雪气喘吁吁，脸上带着义无反顾的神情。

“茹雪姐？你……”皮若韵惊讶地看着她。

“我送你！”白茹雪挽住她的胳膊，语气坚定，“你一个人走这么远，我怎么放心？再说，我也想去看看，那个被他说得天花乱坠的延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家族南迁已成定局，她无力改变，但送好友一程，也顺便……远离那个让她心烦意乱又隐隐难舍的周江河，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自己和皮若韵共同爱过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不能娶她们！

她们对他由怨生恨。

两个从未吃过苦的富家千金，就此结伴，踏上了通往西北的漫漫长路。

这条路，远比她们想象中更为艰难。起初还能偶尔雇到驴车或搭一段顺风车，越往西走，道路越崎岖，盘查也越多。她们不得不舍弃大部分行李，只带着最必需的东西，学着用江河给的银元向沿途农户购买最粗糙的食物，夜宿在破庙、山洞甚至人家的柴房里。

她们也遇上过截道的，但江河送皮若韵的花口撸子亮出来的时候，那些饿急的流民就知难而退了。

一路上，她们娇嫩的脚掌磨出了血泡，细密的皮肤被风沙吹得粗糙干裂。她们见过溃兵如匪，也遇到过真正好心收留她们的贫苦农民。一路上的见闻，一点点冲刷着她们过往的认知。皮若韵的话越来越少，眼神却愈发沉静坚韧；白茹雪起初的几分“游历”心思早已被现实的残酷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生存和目标的执着。

数月颠沛，当她们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子，望见延安宝塔山那熟悉的轮廓时（虽未亲见，但一路听闻，早已成为心中的灯塔），两个姑娘几乎要瘫倒在地，泪水混着黄土，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而就在她们抵达延安，正被这片土地上截然不同的蓬勃朝气所震撼、所吸引时，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伴随着冬日凛冽的寒风，席卷了整个中国，也狠狠砸在了她们心头——

南京陷落！

报纸上模糊却触目惊心的标题，人们口中压抑着巨大悲愤的议论，拼凑出一个她们无法想象、更不愿相信的人间地狱。随着时间推移，更多零碎却更加血腥的消息不断传来：持续数周的有组织屠杀、三十万以上军民遇害、妇女遭遇难以言表的暴行、城市化为焦土……这就是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