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寂寞嫦娥舒广袖（2/2）
在这片烟雨江南，不！在这片苍天之下，处处都有等级两个字。
寒门子弟就该安守本分，就该永远记得自己的位置，这是建康城里所有高门大姓心照不宣的规则。
可他是陈庆之。
是那个即便身着粗布衣衫也要挺直脊梁的陈庆之，是那个在千军万马前也敢谈笑视之的陈庆之，是那个骨子里刻着永不低头的骄傲的陈庆之！
这份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无法向命运低头，却也让他将那份不该滋生的情愫，更深更重地埋进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想起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萧妙芷的情景。
那时她身着华服，站在玉阶之上，而他却只能远远跪在丹陛之下。
那一刻他就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九重玉阶，更是整个江南森严的等级秩序。
萧氏的公主，终有一日要择选驸马。
不是琅琊王氏的公子，便是陈郡谢氏的俊杰，最不济也是吴郡陆氏的子弟。
这些累世公卿的门第，才是皇室联姻的首选，才配得上兰陵萧氏的门楣。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
这个道理，已经有无数人重复过无数遍了。
至于他这样的寒门将领，即便战功再显赫，在那些世家眼中，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单家子”罢了。
这就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萧妙芷注定要成为他触不可及的人，他虽有偌大名头，但也不过是臣子罢了。
这是他早已认清，也强迫自己接受的现实。
所以，他只能将这一切，连同这件带着她指尖温度的旧袍，一起死死地暗埋在心底，任其发酵，任其灼烧，也绝不容许自己有半分逾越。
可此刻，这歪斜的针脚，她含泪的眼眸，她轻颤的指尖，无一不在拷问着他的理智。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月光无声地笼罩着他们，将这一刻的沉默无限拉长、放大。
江风依旧在吹，但两人之间，浓得化不开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愫却愈发浓郁了起来。
多年来对佳人辗转于心的记挂，那些在军营深夜独自眺望建康方向时的思念；那些听闻宫中动静时不由自主的担忧；那些在捷报传回时，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想要与她分享的隐秘喜悦。
刻骨的担忧，每当战事危急，他最先想到的永远是她未来的安危；每当朝中局势动荡，他最怕的就是她受到丝毫牵连。
还有此刻被点破的狼狈，她竟然还记得这件衣袍，还记得那些歪斜的针脚。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公主殿下的一时玩闹罢了。
这些情绪汹涌着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一股几乎无法控制的冲动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计较，一把紧紧攥住了她那只正轻轻触碰旧袍的手腕！
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颤。
他的手掌滚烫、有力，带着常年握剑形成的薄茧。
他手上微微用力，像是生怕她会突然抽身离去。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沉稳持重的将军，只是一个终于忍不住想要将心上人拉入怀中、揉进骨血的普通男子。
萧妙芷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灼人的温度，那温度透过皮肤，一直烫到她的心底。
她看见他眼中翻涌的、从未示人的情感，那样炽烈，那样真实。她静静地望着他，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然而，这炽热的接触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
仿佛是突然被自己的举动惊到，又像是突然想到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身份鸿沟、想到了他身为臣子的本分。
陈庆之眼中的炽热光芒瞬间被惊慌和巨大的自责取代。
他猛地松开了手：
“末将……臣……”
他连退两步：
“臣一时失礼！还望殿下恕罪！”
陈庆之猛地低下头，避开了萧妙芷的目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那汹涌的情感。
就在这时，萧妙芷动了。
她非但没有因他的失礼而退却，反而向前迈了两步。
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十分纤细。
“陈庆之。”
她轻声唤他的名字，没用尊称，也没有什么凡俗礼节。
在他惊愕的注视下，她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他紧攥的拳头。
“看着我。”
萧妙芷抬起头，仰视着他。月光洒在她脸上，那双清澈的眸子亮得惊人，里面没有半分犹豫或羞涩，只有一片坦荡无垠的坚定，清晰得如同浸在寒泉中的墨玉，映出他此刻的狼狈与挣扎。
陈庆之不自觉地低头，正撞进她清澈而坚定的眉眼里，只觉对方目光如利剑，直刺他心底最深处，将那苦苦压抑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浓烈情愫，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无所遁形。
“子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她声音陡然放轻，柔柔一笑：
“子云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世俗的眼光么？”
不等他做出反应，萧妙芷的双臂猛地收紧，手臂毫无保留地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将整个身体紧紧地贴向他！
她的脸颊毫无间隙地压在他胸前那件旧袍上。
陈庆之没想到她会突然这般，一时手足无措。
“这件袍子，你穿四年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闷在他的胸膛，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这四年，我站你身后，看着你在朝堂之上为苍生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看着你在尸山血海的沙场浴血搏杀，白袍染赤！看着你从那个沉默的副将，一步步变成今日万军敬仰、令敌胆寒的‘白袍将军’陈庆之！”
她倏地抬起头：
“可我看见的，从来不只是那个‘白袍将军’！我看到的，是你！是陈庆之！是那个明知不可为也要逆流而上的傻子！是那个背负千斤重担却始终挺直脊梁的男人！是那个……让我心疼、让我牵挂、让我……魂牵梦萦了无数个日夜的人！”
她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地起伏：
“陈庆之！你听清楚！
我今日站在这里，不是以大梁公主萧妙芷的身份！
我是以一个心悦你多年、思慕成狂的普通女子的身份！
我心悦于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是尘埃里的仰望，是刀光剑影中的牵挂，是无数个孤灯长夜里的蚀骨相思！是你！只有你！”
江峰骤起，吹得萧妙芷衣袂猎猎飞舞，鬓边散落的发丝拂过他紧绷的下颌，却也吹散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无形的隔阂。
月光如水，将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拉的很长。
“我不需要你为我放弃什么，也不需要你为我颠覆什么。陈庆之，我只要你，”
她抬起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抚上他因压抑而咬紧的下颌轮廓，迫使他的视线与她牢牢锁在一起，不容他半分闪躲：
“我只要你勇敢一些，就好了。”
闻听此言，陈庆之积压了数年、澎湃如怒海狂潮的情感，如同被引爆的山洪，瞬间冲垮了他苦心维持的所有堤坝！
正被萧妙芷温热掌心包裹覆盖的拳头，剧烈地颤抖着，然后彻底松开，坚定的回抱住了她纤细却挺直的腰背：
“臣……何其有幸。”
他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生，定不负殿下！刀山火海，此心不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若违此誓，天地共诛！”
萧妙芷在他怀中，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疯狂擂动的心跳，眼眶一阵发热，唇角溢出满足的笑意：
“叫我妙芷。”
陈庆之拥抱着她的手臂猛然又收紧了一分，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ru2029
u2029稍微叠个甲，本书的萧妙芷身世作了微调，与历史上稍微有些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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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不太喜欢历史上的结局，所以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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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灭梁第一阶段的布置已经基本铺垫完毕，后面就要放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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