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松黄饼破案(2/2)
更有甚者,怀里揣着铜勺,可能是太过紧张,手一抖,铜勺就“当啷”一声响,在这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慌忙瞪过去,那眼神中既有责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群人在廊下挤成了一溜,粗略一数,约莫有三四十号人。就连那些平日里在后院挑水的杂役,也都被一并拉来了,似乎这场传唤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李管家,能碰菜的都齐了?”张希安屈指敲了敲案角,指尖碰到案上的烛台,烫得他微微蹙眉。
“回大人,都在这儿了。”李平生抹了把额头的汗,汗湿的帕子攥在手里,“连每日去市集采买面粉、蔗糖的周老七都叫来了,他今早刚从城外磨坊回来,裤脚还沾着泥呢。”
“好。”张希安点点头,目光扫过廊下的人群,每个人都垂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这里头可有跟赵超有仇怨的?”
“张大人,说实话,这赵超平日里也算是个老实人,除了有些贪嘴,见了伙房剩下的糕点总忍不住多拿两块,其他都还好。”李平生叹了口气,声音压得低了些,“再者说了,这王府里规矩本来就大,管家房里挂着的规矩牌上写得明明白白:但凡聒噪喧哗者,一律掌嘴;打架互殴者,轻的罚俸三月,重的直接逐出王府,永不录用。所以一般仆役之间就算有摩擦,也都压着性子,不会明着起冲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平日里若有些许仇怨,大都埋在心底,没人会表露出来,更别说敢害人了。”
“松黄饼呢?”张希安忽然转身,从案头提起个青釉瓷罐,罐口裹着的棉纸还没拆开,“没下毒的那些,还在吗?”
李平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忙点头:“在!前几日伙房做的多,剩下的都用瓷碟装着,裹了油纸存进冰窖里了,小的这就去取!”他说着就往外跑,连脚步都快了几分。不过片刻,就见两个小仆役端着四五碟松黄饼进来,瓷碟里的饼码得整整齐齐,金黄的饼皮上刷了层蜂蜜,油光在烛火下晃眼,看得人喉咙发紧。“许是在冰窖里放了几日,味儿不如刚做的鲜,还请大人莫怪。”
“无妨。”张希安抬手,指了指屋里的矮凳,“挨个进来,吃一块。”
第一个应声的是个络腮胡的壮汉,他是伙房里揉面的,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实。壮汉梗着脖子走进屋,拿起一块松黄饼就往嘴里塞,大口咀嚼着,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去,饼渣从嘴角掉下来都没顾上擦,只盯着张希安,眼神里满是紧张。第二个是个瘦高个,是负责切菜的,他捏着饼边小口啃,牙齿咬在饼皮上,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每咽一口都要顿一下,像在品味道里有没有异样。第三个、第四个……二十来人接连进屋,吃完后都站在一旁,有的搓着手,有的抿着嘴,却都没出现异样。
直到陈德明。
他是站在廊下的后几个,蓝布褂子的袖口磨得发毛,手攥着衣角直发抖,指节都泛了白。轮到他进屋时,膝盖不知怎的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却连躲都不敢躲,只慌忙低下头,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衣襟上。
“怎么不吃?”张希安从碟子里拿起一块松黄饼递过去,饼皮上的油沾了他的指尖,他却像没察觉。陈德明盯着那油汪汪的饼面,喉结上下动了动,嘴唇嗫嚅着,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哽咽着喊:“大人!小的近日犯了心疼病,大夫说不能吃甜腻的东西,这松黄饼……小的实在吃不得啊!”
“李管家。”张希安将饼搁在案上,声音冷得像冰,连目光都带着寒意。
李平生忙凑过来,一眼就认出了陈德明——这是伙房里烧火的,前几日还因为偷懒被他骂过。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当下血往脑门上涌,指着陈德明的鼻子就骂:“好你个陈德明!竟敢在王府投毒!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能下此毒手?”他扬手就要扇过去,手腕却被张希安伸手拦住。
“为何要投毒?”张希安上前一步,伸手揪住陈德明的后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力道大得让陈德明的脚尖都离了地,“说清楚。”
“我……我……”陈德明浑身筛糠似的发抖,声音里满是哭腔,“那赵超比我晚来一年,凭什么他先调去外院当差?就因为他上个月给李管家送了两盒雨前龙井!我在伙房烧火三四年,起早贪黑的,连句好话都没捞着!”
“说清楚!”张希安抬手拍在案上,案上的烛台晃了晃,烛火差点灭了,“我不要听废话。你讲清楚,松黄饼里的砒霜是怎么拌进去的?为何偏偏选了赵超常吃的糕点?!”
“我和赵超原先都在伙房帮厨,他负责端菜送菜,我负责烧火,总在一处待着。”陈德明哭嚎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本就好吃那松黄饼,每次伙房剩下的残糕,他总偷摸抓两块揣进怀里。半月前他跟我显摆,说李管家已经跟管事房递了话,明年准能调去外院当差,不用再在伙房闻油烟味。我心里堵得慌——凭什么他走得,我就只能留在伙房烧火?”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更咽了,“那日伙房做的松黄饼多,剩下了大半碟,我想着,要是他死了,外院的空缺说不定就能轮到我补。就趁没人注意,从怀里掏出早就藏好的砒霜,拌进了那碟松黄饼里……我以为没人会发现,没想到……”
“好个‘补缺’!”李平生听得火冒三丈,扬手就给了陈德明一耳光,“那是条人命!赵超跟了你三年,你就为了个外院的差事,敢下杀手?!”
陈德明被打得偏过脸,脸颊瞬间红了一片,却仍梗着脖子,声音里带着不甘:“他命贱!不过是个仆役,死了又怎样?我要是能调去外院,往后就能跟着管事见世面,总比在伙房烧火强!”
“拖下去。”张希安甩开手,嫌恶地掸了掸衣袖,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成王府的规矩,谋害同袍者,杖毙。让他去给赵超抵命。”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架着陈德明的胳膊就往外拖。陈德明挣扎着,脚在青砖上蹬出浅痕,嘴里还在嚷嚷:“他不就是会拍马屁吗!凭什么他能当差,我就不能!张大人,我错了,我不该下毒,求您饶了我吧……”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院门外的风声吞没,只留下西跨院的树叶,还在风中跳动着,映着案上那碟没吃完的松黄饼,油光里满是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