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不敢查(1/2)
夜幕如泼墨般倾泻而下,将清河县的街巷晕染得一片昏沉。张希安独自站在巡检衙门的庭院里,晚风卷着墙角的枯草碎屑,扑在他的官袍下摆上,带来一阵微凉的寒意。白日里刘老汉案的种种细节,像生了锈的铁刺,在他心头反复扎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个寻常商贩的门户,怎敢对从五品的将官李守备狮子大开口?而素来横行青州府的李家,又为何会轻易服软,愿意与一个死了的老汉家属商议赔偿?这其中的蹊跷,像一团浓雾,死死裹住了他的思绪,让他坐立难安。
“不行,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张希安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决绝。他转身迈步,靴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既然心中存疑,便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哪怕这巡检衙门如今人手紧缺,他也得亲自去趟这浑水。
再次踏入巡检衙门的签押房,一股混杂着墨香与烛油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桌上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跳动的光影落在对面影壁上,让那“明镜高悬”四个烫金大字也跟着微微颤抖,像是在嘲笑这小小巡检衙门的力不从心。张希安走到案几旁,顺势倚了上去,右手拇指和食指用力揉着发涨的太阳穴,指腹下的皮肤透着温热,却压不住脑海里翻涌的烦躁。
案上摊着厚厚一叠卷宗,最上面的那本是近日积压的田产纠纷案,纸页边缘已经被反复翻阅得卷起了毛边,边角处还被他之前无意压出几道深深的折痕。可此刻,他哪有半分心思去管这些邻里间的土地纷争?刘老汉那具盖着草席的尸体,他侄子刘三哭红的眼眶,还有李府门房那副看似恭敬却藏着不屑的嘴脸,在他眼前轮番闪现,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想起前些日子,父亲张志远带着得力下属王康、杨二虎前往海安县赴任。前几日日,小远,也收拾了行囊跟着去了海安,说是去给父亲打个下手,帮着处理些文书琐事。如今这巡检衙门里,剩下的不是年迈体弱的老吏,就是刚入衙不久、连规矩都没摸清的新人,竟连个能放心支使的贴心人都寻不着。
指尖无意识地叩了叩桌角,发出“咚咚”的轻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张希安深吸一口气,扬声唤道:“来人!”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碎步声,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小吏快步跑了进来。这小吏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见了张希安,立刻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拘谨:“大人有何吩咐?”
“去请王巡检过来。”张希安扯了扯官袍前襟,试图抚平因心绪不宁而皱起的褶皱,“你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让他速来。”
“是,小人这就去。”小吏应了声,又躬身退了出去,脚步轻快地消失在门帘后。
张希安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摩挲着案上那份刘老汉的状纸。这状纸是刘老汉家里人递上来的,纸页泛黄,字迹却还算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一个底层百姓的卑微与无奈。他想起刘老汉的家人来衙门递状时的模样,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双手布满老茧,说话时声音沙哑,却句句都在控诉李天寿的家奴的狗仗人势。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人从外掀开,王五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皂隶服洗得有些泛白,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唯有腰间的铁牌被擦拭得锃亮,在烛火下反射出冷冽的光。王五跨进门槛,见张希安坐在案后,立刻躬身便要行大礼,嘴里还说着:“下官参见张大人。”
“免了,坐吧。”张希安抬手止住了他,指了指旁边的条凳。他知道王五性子耿直,就是胆子小了些,在这青州府巡检衙门待了十几年,早已被官场的规矩磨得没了棱角。
王五闻言,依旧显得有些拘谨。他小心翼翼地蹭到条凳边,只敢将半个屁股沾着凳面,身体微微前倾,一副随时准备起身的模样。坐定后,他抬眼看向张希安,见对方脸色凝重,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连忙问道:“大人急唤下官前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张希安没有绕弯子,直接将案上的状纸往前推了推,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敲了敲,纸角早已被他反复揉捏得发毛,边缘卷起,像是一只蜷缩的蝴蝶。“刘老汉那档子事,你还记得吧?”
王五的目光落在状纸上,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下官自然记得。可是已经事了?”
“嗯”张希安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你觉得这事真的能这么轻易了了?”他抬眼看向王五,眼神锐利如刀,“王五,你速速带人去查一查刘老汉,看看他生前到底和李家有什么纠葛,还有他死的事,是不是真的像李府说的那样,只是意外打死。”
王五闻言,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皱了皱眉,迟疑着说道:“大人,刘老汉已经没了,尸体都已经入殓了,这时候再去查他,怕是不好查啊。而且李统领那里听说也是在协商处理。咱们要是再插手,怕是会惹麻烦。”
“那就去查他那个给他披麻戴孝的侄子,刘三。”张希安没有理会他的顾虑,继续说道,“我总觉得刘三那小子不对劲,那日我去刘老汉家,见他哭得伤心,可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悲恸,倒像是在担心什么。你去查查他,看看他是不是收了李家的好处,故意隐瞒了什么。”
王五听了,脸色更加为难了。他咬了咬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大着胆子开口道:“大人,请恕下官直言,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李家也愿意息事宁人,咱们没必要再查下去了吧?毕竟李家在青州府的势力不小,咱们一个小小的巡检衙门,要是得罪了他们,怕是不好收场。”
“你做主还是我做主?!”张希安猛地一拍桌案,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怒意。案上的烛火被震得剧烈摇晃了一下,灯芯爆出一个小小的火星,落在桌面上,瞬间便熄灭了。他实在没想到,王五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身为巡检,不思如何查明真相,反而一味地怕得罪人,这让他心里又气又急。
王五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连忙从条凳上站起来,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惶恐:“自然是大人您当家做主,下官不敢僭越。只是现在衙门里当真抽不出人手,弟兄们都在处理之前的积案,那些田产纠纷、邻里斗殴的案子,积压了好些,要是再分人手去查刘老汉的事,怕是那些积案就更处理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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