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锦堂暖霭(1/2)
贺景春刚从太医院回来,此时正坐在书房里看着账本,身上披件裘衣,袖口露出雪白的鹿绒毛。
他伸手接过手炉,触到炉壁的温热,对着月壶道:
\"身子早就不烧了,只咳几日罢了。等会要去祠堂祭祖,今晚又得去青林院守岁,说不准我会早回来,你且把那件石青缂丝雪兔斗篷取来,再备双鹿皮搭襻靴。\"
说话间,院里的女使小厮们做完了活计,正在后罩房围着铜盆化冻墨,准备让丰穗写春联。
找了半天才发现墨块连同砚台不知被那个迷糊的人随手放在外边了。
橘清用指甲刮着砚台里的冰碴,不由气道:
\"昨儿三爷新赏的墨块,不知道被那个蹄子就这么大喇喇的给放廊下了,刮得我手痛。\"
旁边的海月不敢吭声,只捧着红帖纸,那纸是三爷发下来的洒金朱砂笺,边角印着暗梅纹,很是好看。
贺景春的账本还没看完,陈妈妈拿着衣裳进来催他:
“老太太身边的冬纭传话来了,说是让家里爷们早做准备,去祠堂祭拜,哥儿可快些换衣裳吧。”
贺景春这才去换了身霁色织银枇杷山雀纹缂毛交领棉袍,用了碧福瓜玉坠儿系了头发,戴了个银雕花草纹莲瓣项圈,戴了串白玉喜鹊禁步,又披上那件斗篷。
临走前又让马厨子炒些好菜给院里的人添菜,再端个炉子去后罩房弄火锅吃,还叮嘱陈妈妈别忘了祭灶。
一直啰嗦到陈妈妈催促他快走,他这才和丰年慢悠悠的去了祠堂。
祠堂里早挂起历代祖宗的画像,正堂的楠木供桌上早摆好了五供器皿,那香炉被擦得发亮,连炉盖的小孔里都透着光。
早有女使摆了三牲祭礼在桌上,整只的烧鹅身上还插着几只尾羽。
供品是五更天就开始准备的,建莲红枣汤盛在定窑白瓷碗里,碗沿围着圈冻出的冰花。清蒸鲥鱼卧在青花大盘中,鱼身上的火腿片被热气熏得颤巍巍。
还准备了八仙过海,八个小碟分别装着蜜饯、干荔枝、松子、杏仁等,中间用糖霜堆了座小山,顶上还插着面小旗,写着\"福寿吉祥\",并且还用了一条红纸把小山围起来。
几个年长的婆子跪在蒲团上焚香,手里的檀香燃得正旺,烟缕直上,在梁间缭绕成云。
贺老夫人带着各房人进来时,脚下的羊皮靴踩在毡子上悄无声息,女眷们的裙裾扫过青砖地,发出\"窸窣\"声响。
贺老夫人身上的羊毡斗篷镶着灰鼠毛领,每走一步,领口的珍珠抹额便跟着晃动。
她鬓边的累丝嵌珠玛瑙簪子在烛火下闪着光,身后跟着的女使们捧着盛满纸钱的朱漆托盘,个个屏声静气。
二夫人捧的锡酒壶是暖过的,壶壁上凝着水珠,滴在供桌前的小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姚氏已经八个月了,身子不便,加上外边天寒地冻的就没让她过来。
贺景春和另外几个晚辈跪在末位,只拿着女使递来的香发呆愣神,听着耳边传来长辈们的祷告。
到了巳时七更时分,各院开始祭灶。蟾花堂里的小厨房摆着香案,陈妈妈将麦芽糖涂在灶王爷画像的嘴唇上,虔诚念道:
\"老爷子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平雁捧着瓷碟过来,那碟里摆着切成菱形的糖瓜,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块芝麻糖装到新拿的碟子上,笑着和陈妈妈说道:
\"这是方才马厨子给的,也供上吧。\"
香案旁的铜盆里烧着黄表纸,灰烬被穿堂风吹得飘起来,落在月壶发间像撒了把碎银。忽听院里传来鞭炮声,紧接着是橘清她们几个的笑闹声。
贺景春忽然就掀帘进来,肩头落着雪,手里提着个食盒,陈妈妈惊道:
“哥儿怎么回来了,这时辰不是该去老太太那处了吗?”
贺景春笑着摇摇头:\"刚从祠堂处回来,离咱们这近些,我便先过来,再和四弟弟他们一起过去。这是刚拜好的元宝汤,我给你们拿了来。\"
月壶乐得忙把食盒打开,里头是几个包着金箔的汤团,在青瓷碗里浮着,像几颗落进水里的星星。
陈妈妈又催着贺景春走了,这才准备招呼着众人去后罩房准备东西好围炉。
今年和往年不同,贺府的年宴也格外隆重些,安排在了后院用来招待宾客处的正花厅里头,院前也早就把雪给扫干净了,只留下半湿的一片青砖地。
下人的住屋门前,也挂着两个粗布灯笼,里头点着小油灯,光晕在雪地上晃来晃去。
其余的小厮们围在暖阁里烤火,有人用树枝在炭灰里画棋盘,有人偷偷喝着从厨房顺来的米酒,被管事的发现了,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
几房老爷夫人开始往各院送年赏。外院的丁管事身后跟着的小厮捧着漆盘,里头码着银锞子、荷包和金豆子。
他正走到外书房时,便拣了个带纹的银锞子递给管茶炉的李贵:\"年下辛苦了,老爷太太们赏赐的,买些糖瓜回家去哄孩子。\"
李贵忙磕头谢赏,起身时见锞子上刻着吉庆有余,喜得揣进怀里直搓手。
今晚要值夜的婆子们在暖阁里换班,炕桌上摆着刚炒的瓜籽,砂炉里燃着黑炭,火盆上煨着的茶炊“咕嘟”响。
贺府管事的季妈妈在账房处数着赏钱,一吊吊新钱串在红绳上,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叫人把钱发了下去,喜气洋洋的叮嘱道:
“仔细着,这是老太太赏你们的年钱,明早拜年时可别失了规矩。”
众人应诺后,有的就回自己处围在桌边糊绢花,用金箔纸剪出梅蕊,粘在染了胭脂的绢瓣上,预备大年初一插在鬓边。
后厨的走廊下,十几个婆子围着案板忙活。烟囱里冒出袅袅青烟,混合着炖肉的香气飘满整个外院。
后厨的妈妈握着把明晃晃的片刀,正给酱肘子去皮,刀刃划过肉皮发出\"嗤啦\"声,溅起的油星落在她青布围裙上。
旁边的女使正在包元宝饺,面团在她手里转着圈,眨眼就捏出个带褶的饺子,码在青花大盘里像一排排银锭。
忽然\"啪\"的一声,不知谁打翻了醋瓶,酸溜溜的气味混着炖肉的香气,顺着廊子飘到前头去。
五个铜锅并排支在砖灶上,炖着年节的酥肉、酱鸭。钱嫂子站在灶台前,银簪子都被水汽熏得发潮。
大铁锅里炖着鹿肉火锅,花椒大料的香气混着柴火气,呛得烧火的小丫头直揉眼。掌勺的洪嫂子挥着锅铲,鬓边汗湿的碎发黏在脸上,吩咐着其他婆子:
\"那锅肘子再炖半个时辰,皮要炖得能筷子一戳就透。\"
旁边的蒸笼摞得有一人高,笼盖缝隙里冒出的白汽,将梁上挂着的腊鸭、风鸡都罩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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