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无情莫问(2/2)
一个半时辰后,一行人告别了沈屏秋,回到了他们在青州城的落脚处——也就是城主给他们安排的那座宅院。
屋里灯盏多,萧时欢施了个法术唤醒夜明珠后,整间屋子很快便亮堂了起来。他们刚刚搜索了小一个时辰,却实在没有什么发现,无论是发丝、灵气还是血迹,都不见半点影子,能做到这般地步,凶手不可谓不谨慎,可是这般谨慎之人,真的可能会落下了一枚令牌却一无所察吗?
季裁雪坐在桌边长凳上,目光凝固于桌上那枚看上去无甚异样的令牌,心中不禁怀疑——
这枚令牌……会不会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尚未给突如其来的猜测找出能够作证的确切凭据,忽然听到一阵沉闷的、有些急促的敲门声,穿过嘈嘈雨声闯入屋中,季裁雪怔了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了头。
那敲门声持续了一会便停了下来,接着又好似不满自己没被搭理一般,敲击的声音更加用力了。可这敲门者只是敲门,却不说话,倒叫季裁雪觉得有些古怪。
“隔壁那户人家的小孩,我记得好像是十岁出头的年纪,顽皮捣蛋,之前我听城主说过,他们老在城里捣乱,常常惹得邻里鸡犬不宁。”秦铸似乎不以为意——也是,这宅院内外都设有不少保护法阵,确实不必提心吊胆,太过担忧。
“我去看看。”南游契说罢便离开了房间。季裁雪手肘支到桌沿,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想:这要真是那些个调皮孩子的恶作剧,等会被凶神恶煞的南游契逮着教训,还不得留下份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来。
“这个点,沈屏秋前辈应该已经在准备启程离开了吧。”他正想着,听见萧时欢开了口。女孩趴在桌上,两只手一起摆弄着那枚令牌,“虽然说是急事在前,但沈浮屠是她养子,听她所言,还是她亲手带大的……唉,这沈浮屠也真是有些可怜。”
季裁雪默了默,他颇能理解萧时欢的这般想法——沈浮屠方死,沈屏秋身为其母在得知其遇害后却依然按计划毅然北上,连半日都未肯多停留,甚至连毒杀案后续的调查,也仅仅只给出一句“可以来信与我”,似乎对真相的水落石出并没有那么执着甚至没有那么关注,难免让人觉得人情冷漠,可悲可怜。
“沈前辈修为高深,她此行去往平天剑宗,大概率不是去做弟子的。平天剑宗作为上林十八宗之一,不管聘请她是去做什么的,失约延期,都不大妥当。”相较于二人,秦铸显得理性得多,“平天剑宗以无情道闻名,其宗门之中,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皆修习无情道。”
平天剑宗对季裁雪来说是个陌生的门派,这个门派并没有在《见天机》中出现过,大抵诞生于三界之战后。听闻秦铸此言,他又捕捉到一个未曾听过的名词:“上林十八宗?”
“这个我知道!”萧时欢支起身子,向他解释道,“每隔一百年,修真界中会举行一次上林之试,天下所有宗门皆可参加——不过据我所知,参加上林之试的大部分都是人族宗派,上林之试通常持续一到两个月,各个门派派出的代表之间会轮流比拼,最终取比分排名靠前的十八个门派列为上林十八宗。”
“我们长生门也是上林十八宗之一,除此之外我知道的位列其中的还有海生门与祝连宗。成为上林十八宗不仅能广扬声名,增进权威,而且每逢人族使用‘眼’时,都是由上林十八宗来讨论决定各个宗派进入‘眼’的顺序和时间的。”萧时欢一番讲解,说完又趴回到了桌上,“绕山平天剑宗……绕山,是在‘眼’还要往北的地方吗?”
“是,绕山在‘眼’西北方向,那是一片连绵千里的山峦。平天剑宗隐于群山深处,他们少与外界交往,你们未曾听说过此宗,也很正常。”秦铸温声道,“沈屏秋前辈若此番真被平天剑宗招为门中仙尊长老,那她此后一生都不再出山,也并非不可能。”
“一生问道,再不出山啊……”萧时欢感慨般地拉长了语调,“这倒显得她今日所作所为,已算得上是对沈浮屠有情有义了。”
季裁雪眉心向下落了些,难免也心觉怅然,他想起沈屏秋当时说的话,望着门外阴翳天色,他低低自语道:“世不太平么……“
他想到从天道阁覆灭至“满天星”失窃的这一系列事件,又想起看似平静安宁,实则又好像有暗流涌动的长生门,正出神着,忽然听萧时欢“咦”了一声。
“这令牌上面……”萧时欢不是很确定地又闻了闻,“有香气耶。”
疑似线索出现,季裁雪立即回过了神。他看着秦铸抬了抬眉从萧时欢手中接过令牌,大师兄果然见多识广,他闻了一会,便给出了答案:
“沉山果,香白木,薄烟花……”他分析出构成这香气的材料,末了,小幅度地摇摇头,“都是十分常见的香料,在南方,尤其是包含青州城在内的这片东南地区的城镇间尤为盛行,很难算作特别的线索。”
“啊,这样啊……”萧时欢失落地叹了口气。
季裁雪顺势接过了被秦铸放下的令牌,他同萧时欢一样,对香薰香料不甚熟悉,便想闻闻这如今世间流行的香料味是个怎样味道。
木牌凑近鼻尖,季裁雪发觉这木牌上附着的香气其实很浅,想来也是——这木牌被遗落在角落,少说也遭了许久风雨洗礼,还能留有原本的气味,已经说明这木牌先前应该是被香气腌入味了的……
隐秘的气味漫进鼻腔,季裁雪原本平和放松的神情开始不甚明显地、一寸寸地发生变化。他握着令牌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深色的边沿挤压了指骨上的软肉,将皮肤压得发白。
这味道,为什么……
他神思紧绷,因而敏感地察觉到了像羽毛一样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秦铸向他开口,像是有些疑惑:“怎么了吗,裁雪?”
或许是出于某种没有依据、全靠本能的直觉,即便他应该并没有隐瞒的理由,他还是在很短暂的停顿后,选择放松了眉目,朝秦铸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味道好闻。”事实上他也并没有撒谎,“让我想起我在人间时的岁月,实在……令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