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2/2）
暮色逐渐转为夜色。
黑衣人站直，手抚上刀柄，回过身来。
混沌的夜色中，墨绿的眸子显出野兽般摄人的光。
“我数到三。”顾渊声音并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韦益群气还没喘匀，已经开始发笑。
“一。”
“你数到三百又怎地！呸——跟爷们装什么？”
“就是，天地盟就是一群渣滓，你乖乖交待左公常的下落，或可得从轻处置！”
“二。”
顾渊此刻真如他的名字，令人一望，便有如顾深渊之感。
他站在那里，就是一道深渊。
韦益群的笑有些僵了，突然道：“你小子跑得倒快，让我看看还有什么本事！”说话间，拔剑前冲，突刺。
“三。”这声音很稳，令人听不出他的情绪，但却感受得到一种震颤人心的压力。
他每低吟一个数字，便往前迈一步。
韦益群前冲，此刻二人相距五步之遥，但剑锋已快触及顾渊前襟，他也真不愧为“黄山五虎”之一，剑未至，剑气已割裂了黑衣人的黑衣。
下一瞬间，就能透心而出。
可是，忽然地，他喉头凉了一凉，同时，眼睛看见那人的手肘好像动了一下。
那似乎是一个收刀的动作——可他还没出刀，怎么收刀？
就像，人没活过，怎么会死呢？
他真的没出刀么？
他是什么时候出的刀？
韦益群心中想着：荒唐。
同时，喉咙血箭飚出，喷了一地。
他捂着喉咙，嗓子里发出格楞格楞的响声，剑落地，人亦跪倒下去。
这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从他拔剑、冲出、倒地，到那声“三”字出口，几乎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人已是救不活了。
一霎时，万籁俱寂的静。
人们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下意识地。
赵毅毕竟算这支临时队伍的领头人，他“逍遥神剑”的绰号也绝非浪得虚名，但在看到黑衣人的出手，不由手微哆了一下。
“是你！”他喃喃的道，目中逐渐生出一种奇异而诡谲的神色。
真是很奇怪的神色——就好像见到猛虎而惊慌，但同时又垂涎着虎皮、虎骨的价值——贪婪和恐惧在那双眼中交织。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声音低到几乎是喃喃自语地问。
“他是谁？大师兄认得他？”一旁的同门亲眼看着韦益群惨死，简直是死得不明不白——多么奇怪，近百双眼睛看着，盯着，居然没一个人看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他们唯一能肯定的是：一定是这黑衣人出刀杀了韦益群！
可是，谁看清了？
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没有目击者——谁听说过这样离谱的事情？
真他妈的邪门！
这刀，快得邪门！
“大师兄……”见赵毅神色不正，有弟子低声问：“这家伙是什么人？咱们，咱们怎么办？”
赵毅脸色白而惨淡。
惨白。
一旁，几个初出江湖，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受不了了，方才虽被韦益群的死镇住一瞬，但很快缓了过来，并暴跳着蹦了起来：“大家一起上，给韦师兄报仇！”
那几个崆峒派的弟子面上显出迟疑，而长河帮的几人，则冷眼看着他们，反而往后稍了稍。
赵毅扭头对着叫嚣者大喝：“闭嘴！退下！”
那人愣住了，脸上显出不服不忿的神色，但不敢再说什么。
赵毅转过头来，看着顾渊，嘴角僵硬的弯了弯，似乎想笑一下，表达一下善意。“误会，顾兄，都是误会。”他往墙角倚坐的人看去，关切地问：“那位是顾兄的朋友？看来受伤不轻，得及时送医才好。”赵毅眼光始终留着几分在顾渊身上，见他神色更沉郁，心里更有了数，脸上笑得也更自然了一些：“救人要紧，事不宜迟，不过，此处只有武林盟的驻扎地才有大夫，顾兄要是不想耽搁时间，在下可以指路。”
顾渊刀一样锋利的视线从他身上刮过，顿了一顿，退步。
赵毅眉头抽动一下，又立即克制住，保持着令人放松的笑容，注视着他回身抱起温书青，然后往这边走来。
赵毅脸上笑容微敛，心里却乐得更开了，嘴上道：“这位公子是中毒？是受伤？看起来颇有些严重，请这边来！”
说着，一摆手，示意众人让开道路。
几十个黄山弟子面面相觑，看向顾渊的视线愤恨交杂惧怕，都有些不愿动弹。赵毅把眼一瞪：“嗯？”
众弟子对他很有些惧怕，不敢违命，只有让路。
赵毅往前一指：“顾兄，往南边去便是了，你先行一步，我……”看了眼地上韦益群的尸首，低沉的道：“安置了他，再去。”
顾渊凝目望了他一眼，轻轻颔首，似乎也笑了一笑：“多谢。”
紧了紧手臂，往南而去。
人走远后，有弟子终于憋不住了：“大师兄！韦师哥就这么白死了么？！这小子是什么人，为何不能拦下他！”
赵毅回过神，冷冷瞥了眼说话的人，哼了一声：“谁拦？你？”他点手一指，“你？”又一指，“还是你？”
“我为什么不拦？因为不想让你们白白去死！你们知道他是谁？”赵毅阴沉着脸，环视围在身边的同门，“这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煞星，当年曾单刀挑了五湖三岛，大闹楚家堡，杀死昆仑门主，还重伤楚玉楼——”他顿了顿，眼神从那些被镇住的面庞上掠过：
“这样的人，你们谁要去拦，自便，不要说我做师兄的没有提醒，害你们白送了性命！”
空气静了一静。
“可是！”说话的小子年纪不大，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听完了赵毅的话，虽心生怯意，但依旧很不甘心，咬着牙犟道：“他再厉害，也没长着四条胳膊八条腿出来，咱们一起上，难道一分胜算也没有？”
赵毅看他泛红的眼眶，心中冷晒：又是老二的党朋，可惜，他自己不长眼，惹了不该惹的人，死了怪谁？
他与韦益群素来面和心不和，尤其近几年，掌门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有话传出，下一任门主就在他们黄山五虎中选——赵毅是第一个不服的：这还有必要选？由顶门大弟子继承衣钵，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他本就不是个大度的人，为着这件事，对那哥几个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今天这事固然有损门面，但，对他而言，却不失为一件好事。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绝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要哀伤，隐忍，令人有种，他是强忍着侮辱，只为了弟兄们不要冒险，才一人抗下了所有的感觉。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赵毅沉痛的、低沉地道：“我们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总有能收拾他的人。”说这句话时，他目光中又闪烁着那种，即贪婪，又恐惧的神情。
几名弟子低着头，暗暗交换眼色，谁也不敢出声。
赵毅点手唤过两人，小声耳语数句，而后道：“去吧，动作快些，完了回来告知我。”
那两个弟子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一旁，长河帮跟崆峒的弟子都看见了他的动作，但没听清他跟那弟子交代了什么，长河帮几人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个上前道：“赵师兄，今日骤遇此等变故，想来也不适合继续巡视，不如，我们先回去给师门复命，就不打搅师兄清理后续了。”说话间，视线也落在地上那死状凄惨的尸首上。
赵毅面上一副强忍悲痛，不愿多说的样子，侧过头，颔首道：“也好，几位先回，明日的巡逻事宜，稍晚再做协商。”
崆峒派的弟子也来告辞。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赵毅指挥着人将韦益群尸首处理好，却没有新的指示。
弟子们面面相觑，也闹不明白，既然不准备给同门报仇，干脆就返回据点，为啥在这里傻等着？
赵毅神情捉摸难定，心中暗自估摸着时辰，不一会儿，先前被他遣走的两人回来了。
“师哥，话已传到了。”回来的弟子喘着粗气，但神色很是兴奋。
赵毅刀锋般狭长的眼骤然亮了一下，问：“他们有何举动？”
弟子答：“我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见报信的进去后不久，明家家主便仗剑而出，杀气腾腾的，带着一伙人往那边儿去了！”
赵毅喜道：“好！你呢？”他问另一个。
这个人有些沉稳劲儿，答道：“我去时，马家的女把头亲自问了话，而后，带着几十条汉子，策马也往那边去了。”
完了忍不住问道：“师哥，为何他们一听见顾渊的名字，就这么大动作？”
余下的弟子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才刚是给通风报信去了。
有弟子眼珠一转，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等赵毅回答，抢着道：“原来如此！大师兄好计策，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瞪那提问的人：“这你都不明白？前些日子，楚家堡婚宴之上，有两人不仅搅闹了喜事，还杀伤许多宾客，死者中，就有明家的长子，和马家的二小姐，这下子，不用我们动手给韦师兄报仇，看他们狗咬狗就是了！”
赵毅似笑非笑的瞥了抢话的小子一眼，心中不是很高兴，但现在不是计较这小事的时候，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他不由喜动颜色，大笑一声，道：“随我来，咱们也去看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