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2/2)
顾醒瞧见车夫,瞧见马车,马车上还有个‘孟’字,这京城侯府,孟家,不是彻侯孟君诚就是宁侯孟星河,他也拿不准,说:“去彻侯府上和宁侯府上都报个信,问谁家丢了人。”
说罢,又指着那车夫,“看好他。”心道:家里的贵妇人都丢了,还有脸睡,在街上睡。
莲之本来也是受了惊吓,又来回奔波,加上内衫被沁湿,软底鞋也泡了水,果然就烧起来,擡回了侯府,也还在烧。
孟君诚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好,命令全程搜捕,一定要找到陆庸妍。莲之这十日里睡睡醒醒,喂了药也不管用,醒也是哭,哭得眼都要瞎了,要么就是说:“我要去找侯爷,请侯爷救救夫人,夫人被掳走,一定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姜氏和张氏也来看了几回,张氏抿着嘴说不出什么,姜氏被莲之挑逗了情绪,也去寻老太君说话,一进金玉堂,直接就跪下了,“我儿陆庸妍,未满十七,她十四就进了侯府,这三年无子是罪,求侯府下一封休妻书,我求我儿尸骨,带回家去,求老太君开恩。”
这装也是没法装的,莲之也是哭天抢地,孟君诚烦得很,想躲着莲之,甚至想躲着春芳满园,总觉得她在屋子里,不是在种花,就是在拨弄那可恶的算盘珠子。
荷生揣着把剪刀,要去杀了孙姨娘,被锦书按住了,锦书将荷生压到假山石缝里,低声说:“你闹什么,还不够烦的,你有这个胆子,你怎么不去都察院击鼓鸣冤,你杀个姨娘有什么用,你杀人也是犯法的。”
锦书夺了荷生的剪刀:“别闹了,内庭里就这样,老太君一定是偏帮侯爷的,你在这府里也有快三年,难道看不出来,无子就是大罪,无子就活该被欺负。你别找死,你家里人呢,莲之呢,你杀人,她们要连坐的,别闹了,回去吧。”
老太君也装晕,姜氏比她更执着,直接就到镇北侯府的内院里跪着,荷生恍恍惚惚,也想通了,去扶姜氏,说:“她人老心盲,别跪了,跪她小姐也回不来,我们去跪圣人,跪大理寺,跪都察院,总有个说法的。”
莲之拖着病体,给陆庸妍收拾衣裳,偏房的院子里,漫莹要生了,也受了惊,五城兵马司来报:“找不到侯夫人,怕是已经遇难了。”
漫莹心里的弦一绷紧,又乍然断裂,侯夫人回不来了,那以后岂不是要被孙姨娘压着欺负。
漫莹难产,两个女儿,生下来一个,还有一个没生下来,漫莹和女儿就一起没呼吸了。
孟星沉自西南回京,途中犯了腿疾,无法骑马,只能换马车,又看医,耽误了几日,这回回京,大变样了。
陆端照样去国子监,但姜氏日日去跪都察院,刚开始是姜氏去,说了几回,别去了,姜氏没听。
紧接着是荷生去跪,后头张氏抱着陆明山在后头站着,荷生和莲之跪在姜氏后头,说彻侯草菅人命,要都察院给个说法。
陆端头发都白了,老来得女,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养得快十七的女儿,折在侯府了,谁能甘心。但是陆端不说,圣人终于问起彻侯,“他怎么回事?”
大伴胡青见说:“似乎是因为彻侯宠妾灭妻,侯夫人遭难,彻侯还在妾室的床上躺着,陆夫人不平,想圣人拿个说法。”
案上还有孟君诚为庶长子请封世子的奏折,圣人丢在地上,说了句:“让他滚,滚回西南打百越去,治家不严,无脸在这京师待下去。”
“那陆夫人那边?”
“赐——”本想给个死后哀荣的,但这样岂不就坐实了彻侯宠妾灭妻,这样轻拿轻放,都不如意。
姜氏跪到第五天的时候,都察院左都御史穆干被召唤进宫,圣人问:“还在跪?”
“回圣上,还在跪,且市集喧扰,民心所向。”已经告诉你,不能再偏彻侯了,再偏下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了京师。
“摘了孟君诚彻侯的侯爵,贬为征西大将军。”终于有点实际的了,穆御史心想。接着圣上说:“叫陆端来。”
这就是想问陆祭酒的意思了,是合离,是将就,还是要个死后哀荣,都让陆大人选。
陆端也疲了,陆庸妍一直就不喜欢孟君诚,未嫁前,她就说了:“彻侯浪荡,娇生惯养,我也高攀不上。”是啊,都说了的,他不信,非和侯府结亲,不到三年,女儿已死,侯府冷漠。
陆端也不说话了,在政和殿哭了一场,“微臣无用,老来失女,心灰意冷,但求归家去,请圣人准许。”
哭得涕泪横流,大伴胡青见也抹了好几次眼泪,圣人看屏风之后,孟君诚就在屏风后站着。
强扭的瓜不甜,渴了就喝水,未必非要摘瓜,“那撤回礼单,仍让陆姑娘归家,若侯府阻拦,让都察院助你们去办。”又看了孟君诚一眼,是警告,也是失望。
陆庸妍的牌位可以从彻侯府上出来了,谁也不用跪谁了,让陆明山给她姐姐摔盆打幡,小小的陆明山被抱在高头大马上,路上行人又多,吓得厉害,眼泪一直流,显得陆家更凄惨了。
漫莹死在了生产的床上,那天陆庸妍失踪,孙立言还在拿儿子邀宠,孙立言是孟柔石引荐的人,这样做派。
孟怜山来辞行了,说:“母亲,保重。”乱成一锅粥,孙姨娘生了儿子,打发到庄子上去,还是退回孙家去?这样品行的女子,怎么教好儿子?
是夜,两个婆子按着孙立言喝了一碗药,孙立言想喊侯爷,锦书在外头站着,笑了笑,不就是生儿子么,这满院子的年轻姑娘,谁不会生,老太君最爱的是她孙子,谁妨碍她孙子的前程,谁都得死。
孙立言渐渐不能说话了,能说,也声音沙哑,异常难听,久而久之,她自己都不愿意讲话了。
陆庸妍顺着护城河漂到城外,找了农户,说是遭难来的,她衣衫狼狈,身上全是淤泥,守家是个妇人,让她进屋里坐。
妇人的汉子不在,陆庸妍在柴房躺了一夜,趁天没亮,就走了。不能再等,这是京郊,一旦城内搜出来,她哪儿也去不了。唯一是在妇人家找了个村里的介绍信,这妇人原来也是外村来的,嫁到这边,有原来村里的证明,她揣怀里,拿走了。
妇人身份是真的,能重新办,她没身份,只能先拿走。想丢银子的,一思量,什么也没放,她给钱,只会加深别人的印象,不如一声不吭,直接走。
凭着妇人老家村里的介绍信,她一路南下,说自己是寻人来的,家里遭难,来寻没成亲的夫君的。
许四青,沈城人,有个夫婿,还未成亲,一路南下,只为找到夫婿成婚。有了介绍信,就能坐船,她顺流而下,到九江的时候,看见百舸争渡,万船齐发,水天一色,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