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陈家出事了(1/2)
天佑四年,正月二十六,夜,开德府,秦王府书房。
两封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的密信,经由不同渠道,几乎同时送到了陈太初的案头。窗外的北风呼啸着掠过庭院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更衬得书房内烛火摇曳下的寂静,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陈太初先拆开了那封用宫内特制香墨书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龙涎香气的信笺。这是安插在延福宫的一名资深内侍,通过极其隐秘的“喜鹊”渠道传来的。信上字迹娟秀而急促,详细记述了正月二十三夜间,太上皇赵佶与皇帝赵桓在暖阁内那场惊天动地的激烈冲突,言语交锋,一字不落。尤其是赵佶那句“行废立之举”的威胁,和赵桓最后那决绝的“儿臣告退”,被着重描摹,力透纸背。信的末尾补充了一句:“龙颜震怒,彻夜未眠,摔碎玉如意一柄。”
陈太初放下这封信,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眼中深邃的波澜,显示着内心的不平静。他缓缓拿起第二封信,这封来自平章政事何栗,用的是普通的官府急递封套,但内里的信纸却是何栗的亲笔,字迹略显潦草,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信中描述了正月二十四日紫宸殿上,皇帝赵桓突如其来颁布的那道软禁太上皇于延福宫的“中旨”所引起的朝堂震动,以及随后暗流汹涌的各方反应。何栗在信末忧心忡忡地写道:“……事起仓促,圣意决绝,朝野哗然,暗流激荡。秦桧余党、宗室耆老,皆蠢蠢欲动。恐大变在即,王爷宜早作绸缪!”
两相对照,事件的全貌已然清晰。
陈太初缓缓靠向椅背,闭上双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年前,天佑二年夏天,在黄山脚下行宫里的那一幕。
那时,陈太初回来不久,新政一片狼藉,而且阻力亦现。赵桓对“立宪”之议心存疑虑,既想借助陈太初的力量压制旧党、巩固皇权,又害怕最终导致皇权旁落。一次看似闲适的南巡途中,在黄山温泉别馆,赵桓屏退左右,只留陈太初一人,君臣二人对着巨大的沙盘舆图,进行了一场长达三日、关乎国运的推演。
他们从秦始皇废分封立郡县、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一路推演过魏晋南北朝的门阀政治、隋唐的科举与藩镇,直至五代十国的武夫乱政与本朝太祖杯酒释兵权。陈太初用大量数据、案例,向赵桓展示了一个残酷的循环:任何一个王朝,无论开国时如何英明神武,若不能建立一套限制绝对皇权、保障制度运行、畅通社会流动的机制,最终都难逃“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宿命。两汉四百年,中间有王莽之乱;李唐二百八十九年,后期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名存实亡;便是最重“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本朝,靖康之耻亦非偶然,实乃百年积弊之总爆发。
推演的结果,清晰得令人绝望。无论他们如何调整参数,假设出现多少“明君贤相”,在家天下的框架下,一个王朝的鼎盛期很难超过一百五十年,而能维持超过二百五十年的,已是凤毛麟角,且后期无不陷入僵化、腐败与内乱,最终被新的力量取代。三百年,仿佛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陈太初记得,当最后一场推演结束,沙盘上象征赵宋的旗帜在“三百年”这个节点上轰然倒下时,赵桓脸色苍白,久久无语,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云雾缭绕的黄山群峰,背影萧索。那一刻,陈太初知道,自己种下的种子,已经在这位年轻皇帝的心中扎根。绝对的权力,不仅导致腐败,更必然导致周期性的崩溃。要想打破这循环,唯有从根子上改革,将国家命运从系于“明君”一身的偶然性,转向依靠“良制”的必然性。
“看来……陛下终于是被逼到悬崖边,下定决心了。”陈太初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赵桓软禁太上皇,看似激烈冒险,实则是断尾求生,是在用最激烈的方式,斩断旧势力掣肘的枷锁,为推行更深层次的改革扫清最顶层的障碍。这步棋,虽然凶险,却也是目前破局唯一有效的手段。
“只是……这接下来的反扑,恐怕会如惊涛骇浪啊。”陈太初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秦桧、康王、海外势力、朝中旧党、乃至可能被煽动起来的宗室……这些明里暗里的敌人,绝不会坐以待毙。东南海疆的战事,朝堂之上的倾轧,现在又加上了帝室内部最残酷的决裂,所有矛盾,似乎都将在天佑四年这个春天,集中爆发。
他必须确保,自己这艘船,能在这惊涛骇浪中,驶向预定的彼岸。
“陈顺。”他提高声音,唤道。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外院管家助手陈顺应声而入,垂手恭立:“王爷有何吩咐?”他年纪不过二十七八,面容清秀,眼神灵动,是陈安着力培养的接班人,办事稳妥,心思缜密。
陈太初看着这个年轻人,语气平和:“陈顺,你来府里,有十多年了吧?”
陈顺微微一怔,不知王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连忙恭敬答道:“回王爷,小的自靖康三年入府,蒙王爷和安叔不弃,在府中当差,至今已十一年了。”
“十一年了……时间真快。”陈太初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府里的规矩,你都清楚。我这个人,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在我这里,人格上都是平等的,你为我做事,我付你薪俸,各尽本分。你看陈安,在我面前,何时像外人那般战战兢兢过?我这秦王府,不养奴隶,只聘职员。工作不同,身份无别。你以后见了我,不必如此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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