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他们相拥(2/2)
被巨狼叼着兜帽拖行的感觉并不好受,冰冷的雪粒不断灌入破损的防护服裂口,刮擦着裸露的伤口和皮肤。
萧见信感觉自己像个破麻袋,在深雪中被快速拖动,视野因失血和低温而模糊晃动,只能看到旦增油亮粗硬的颈毛在眼前剧烈起伏,听到他粗重灼热的喘息喷在雪地上融出的小坑。
别墅的门差点被旦增撞碎,几乎是滚着冲入相对避风的玄关,而后后腿一蹬踹上了门。室内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零下七十度的低温早已渗透每一个角落,但至少隔绝了那能瞬间冻僵骨髓的狂风。
“噗通。”
旦增将萧见信甩在冰冷的地板,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冲进了客厅。
“嗬…嗬……”巨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巨大的头颅焦躁地蹭着地板,冲动在皮毛下不安地搏动,不一会儿属于顶级掠食者发情期的浓烈气味在狭小的玄关里弥漫开来。
在这混乱中,旦增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狼毛飞速褪去,身形急剧缩小,痛苦地蜷缩起来,显露出部分人类的形态——宽阔的肩膀、布满汗水和痛苦扭曲的人类面孔,但手臂和下半身依然覆盖着浓密的狼毛,爪子深陷在地板里,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他双手抓地,喉咙里发出似人似狼的哀嚎。
萧见信躺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牙齿打颤。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行动。失血和低温正在迅速带走他的体力和意识,所幸异能还勉强在工作。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几乎是爬到了二楼,扶着墙,哆哆嗦嗦地走到了卧室,将暖石抱在怀里,置入了电力装置里。
但电力系统坏了,防护服也坏了。
“嗬、嗬……”萧见信又回到一楼,还没下楼就听见了那巨大的声响,整个别墅地板都在颤抖。
萧见信下到一楼,正好看见旦增在疯狂撞击自己的脑袋。
“轰隆——咔嚓!”坚固的实木鞋柜如同纸糊般瞬间四分五裂,木屑和里面的杂物四处飞溅。罪魁祸首旦增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撞击,坚硬的狼头狠狠撞在墙壁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石膏粉尘簌簌落下。
他试图用自残来宣泄那几乎要将他撑爆的痛苦。
不可以……不可以……伤害他……
旦增正跟可怕的本能抗争,敏锐的耳朵捕获到了一声轻响,他扭头看去,只见萧见信倒在楼梯上。
“桑……格……?”那个沙哑干裂的声音再次艰难地挤出,带着焦急和担忧,还有无比的自责。
萧见信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肩头布料被撕裂,血液浸湿了脖颈和锁骨,他唇色惨白,冻得够呛。
萧见信抬头看向他:“旦增,过来。”
说着,萧见信扫了一眼旦增的后腿之间,将防护服的拉链给拉了下来。
旦增猛地后退了一步,砰一声撞在墙上,尾巴高高抬起,好似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离萧见信三四米远的地方疯狂地伤害自己,嘶吼着发出含糊的人声,似乎想要直接把自己弄死一般:“桑格,我不能…那样……你快走!”
虞初魉说,死路一条?
呵。
萧见信喘了几口气,抬眼看向旦增,声音颤个不停:
“再不过来……我要…冻死了……”
旦增一僵。
“快点…变成人,然后抱我一下…好冷…”
哆哆嗦嗦的声音听得旦增心一揪。
体内的燥热和痛苦依然存在,可他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毛发渐渐消失,男人异域而深邃的五官浮现,褪去了野兽的模样,可那健壮身躯上的体征并未消失,也没有靠近,急促的呼吸和猩红的双目依然锁定着某人。
只是眼中怎么压制不住那悲伤:“我…不想伤害你……”
萧见信扶着楼梯,伸出双手,直直盯着旦增,直接下了命令:“……我让你过来,抱我,不是伤害我。”
……
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世界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的墓地,脆弱一些的动植物都会死在这样的低温中,一切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消亡。
等到冬天,那些变异植物留下的顽强残根,会再重获新生。
他想起某次荒野跋涉,不知道是在哪个位置,街道已经荒芜,城市已经消亡,但在初春泥泞的冻土上,他曾见过一抹惊心动魄的蓝。
不是天空的倒影,而是一只刚刚破土而出的鸟。
当从泥渣里看见那蓝色的羽翼时他震惊了许久。
它浑身沾满泥泞,狼狈不堪,整个冬天将自己深埋——它靠着什么活下来的?
答案在羽翼间抖落的碎片。那破开的洞穴里,全是裂开的蛋壳。
——食子而活。
求生的意志如此强大,改变了习性和本能,还有什么能阻止它飞翔?
萧见信只能怔怔望着那抹蓝色消失在天际。
萧见信不会指责那只鸟:“你怎么能吃自己下的蛋!那是你的孩子!”
他知道生存是一场隐形的交易。用一部分,换取另一部分的延续。
苏南基地的温暖,也是建立在焓晶石——建立在无数矿工的血汗甚至生命之上的。
交换,牺牲,用一部分去滋养另一部分。
只是,人这个物种,自诩高尚的同时,丢弃了动物性,也丢弃了某部分纯粹,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学不会那只鸟的聪明——不能让我活得更好的道德,就是枷锁。
所有的压力、屈辱和难堪,此刻就是那锁链,缠绕着他。
“代价…”萧见信的声音低哑,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如同那只鸟的选择,痛苦,扭曲,但指向唯一的生路。
窗外是吞噬一切的白色地狱,而他心中,那只食子的蓝鸟正发出无声的尖啸,撕裂了最后的犹豫。如果他是这只蓝鸟,他愿意做的事情,就不想任何人指责他……包括旦增。
…就,这么办吧。
“你说什么?”身上的男人发出疑问。
萧见信抱紧这唯一的热源,张嘴想要回应,却只能发出脆弱的低吟。
“呃、旦增。”
“疼?”旦增心疼地瞧着他,“不要哭……”
“没…有。”萧见信伸手盖住他的脸,也将自己的脸掩在他胸膛间,可那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一些。
流失的温度再度以另一种方式回归他的体内,炙热到仿佛要灼烧了他的五脏六腑。
萧见信紧紧抱住旦增温暖的身体,同他在这万籁俱寂的冰雪中取暖。
等春天来了,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