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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宫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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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屏弓着腰,艰难地仰头张望,谗笑道:“陛下,奴才瞧着,倒比从前更亮了。”

“呵,行了,朕乏了,扶朕回养心殿吧。”

“是,陛下。”

————

九月九重阳节,满城细雨,梧竹萧萧,肖皇后在宫里专门种植各式菊花的宫苑内举办宴会,邀请各府女眷共赏。

席上众人暗怀鬼胎,表面上虽其乐融融,气氛却难免有几分诡异僵持,为了缓解气氛,肖皇后便出了题让各府的小姐争相回答,诗作得最好的可得头筹,乃一支螺钿紫檀琵琶,弦铮流波,如绫如玉。

螺钿紫檀琵琶本就难得,那还是一支五弦琵琶,肖皇后方叫人将它拿出,众人眼前便一亮,纷纷跃跃欲试,席上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季时傿好整以暇地剥着蟹吃,梁齐因不在身边,这些细致活她自己做得不得章法,弄了一会儿就认命扔在一旁了。

她看似懒散地喝着菊花酒,实际上目光肃然警惕地自宫苑各处划过,始终提着一颗心。

蓦地,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季时傿转过头,见坐在她身边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往她面前推了一只小碟,上面满是剔好的蟹肉,蟹黄是金色的,看着便叫人很有食欲。

少女小声道:“大将军,给你吃。”

季时傿愣了一下,没敢接过,眼前的少女十岁出头的模样,两颊饱满,下巴尖尖的,一双水晶般的圆眼流光溢彩,气质看上去怯生生的,有些熟悉。

季时傿不喜欢凑热闹,所以她坐的地方偏离宴席中心,在她附近的不是小门小户出身,便是宫里不受宠的妃嫔。

这名少女长相熟悉,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陡然想起,面前的这位是成元帝的七公主,赵嘉乐。

废太子离京之后,李贵妃囚禁宫中,七公主被交由茹嫔抚养,后来李贵妃,茹嫔相继死了,七公主之后流落何地,无人知晓。

她毕竟不是皇子,失宠后妃的女儿在宫里可能凄苦无比,若逐水飘零,季时傿一直没有刻意关注过。十来岁的少女一天一个样,才一年多没见,季时傿就已经认不出她了。

赵嘉乐气质不似从前那般天真烂漫,说话低眉顺目,命运变化无常,洪波大流涌过,往往那些边缘的人物,被浪涛拍到了何方也无人在意。

时隔快两年未见,赵嘉乐还认识她,却不再亲昵地叫她姐姐,只是恭敬胆怯地喊大将军,季时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伸手将小碟接过,低声道:“谢谢七公主。”

说完又补充道:“您也可以如从前一般叫臣姐姐。”

赵嘉乐眸子亮了亮,脸上浮现出几分她熟悉的稚气,乖巧怯声道:“不用谢,姐姐。”

她年纪尚小,坐在椅子上双腿甚至够不到地,母妃与兄长走后,只剩一个老嬷嬷照顾她,从前最疼爱她的父皇也不再来了。

这样的宫宴,赵嘉乐找不到人说话,也不敢和人说话,但将才看到从前抱她骑马的姐姐笨手笨脚地剥蟹,赵嘉乐又仿佛回到了十岁之前,母妃说,这位姐姐虽然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一些小事上却不够细心。

季时傿蘸醋吃蟹,前面有许多人,或是弹琴或是跳舞,她津津有味地欣赏片刻,一会儿夹一块点心放到赵嘉乐面前,“公主,这个好吃。”

赵嘉乐甜甜地笑,两眼如月牙一般,“谢谢姐姐。”

耳畔丝竹之声悦耳,再加上喝了酒,微风徐徐,叫人昏昏欲睡。

季时傿低着头,赵嘉乐正趴在她膝盖边,她在宫里无所事事,不像皇子一般可以去读书,女官教习她也很敷衍,平日里只能摘花做女工打发时间。

她近来和宫女一起做了新色的蔻丹,小孩子得了新东西便忍不住和喜欢的人分享,赵嘉乐捧着季时傿的手,小心翼翼地给她涂了几个指甲,“姐姐,好看吗?”

季时傿张开手,新奇地瞧了瞧,“好看。”

赵嘉乐擡起头,这一年她学会察言观色,看出季时傿有点疲乏,轻声道:“姐姐,你是不是困了?”

“唔……有点。”季时傿坐直身子,“我出去吹会儿风,等臣回来了,公主再继续。”

赵嘉乐连连点头,“嗯嗯!”

季时傿扭了扭酸涩的脖子,从花亭走下,东篱苑其他地方未曾点灯,角落里暗沉沉的,站在廊下时微风拂面,吹得人清醒了几分。

远处丝竹声,谈笑声靡靡不断,季时傿站在花圃前,借着月色与廊下灯光看花,菊香清幽,沁人心脾,午后落雨一场,夜里湿润的土壤翻上来凉寒的秋天味。

倏地,眼前的花枝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多年军旅养成的警惕性使得季时傿第一时间皱紧了眉,她僵住身体,一动不动,紧紧盯着眼前的花枝,脚步声整齐划一,细密如雨,数量庞大,少说也有五千人。

不好,有人要造反!

而这时,一名重阳宴上吃多了蟹肉,引起胃寒的夫人本想提前离宫回府休息,在下人的搀扶下行至宫门前,却见此处看守森严,不似来时一般松懈,宫门紧阖,显然已经落锁。

“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本想询问今日宫门为何提前落锁,谁知刚要走上前,便瞧见两侧宫墙下守卫的禁军中,忽然有人腾起暴动,挥刀将身侧同袍斩下,血流如瀑,顿时将宫墙浸染。

“啊啊啊啊啊啊——”

火光亮起,越来越多的人涌出来,宫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禁军通通被杀了个干净,女人刚尖叫出声,便被冲过来的逆贼抹断了脖子。

花圃前的季时傿脸色骤变,急忙转过身冲向前厅,就在她离开的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皇宫内便猝然变天,叛军将东篱苑包围,女眷四处散开,前厅乱成一团。

“殿下!殿下!”

她原以为皇后大办重阳宫宴是为了拉拢人心,却没想到他们已经疯到这种地步,趁各府女眷都在宫中时借机挟持人质造反,也对,九门卫左将军是端王的小舅子,谢丹臣还没有完全掌握禁军,而她也被困宫中,西北驻军远在千里之外,现在正是最佳的时机。

难怪他们敢铤而走险,拼死一搏。

肖皇后既然要挟持百官谋逆,必然不会乱动他们的家眷,可是其他人不一样,楚王去了蜀州,分身乏术,他是端王党的眼中钉,那他的王妃呢!?

季时傿跑至前厅,尖叫声此起彼伏,惊慌的女眷争相往东篱苑外涌去,各个宫道上都是叛军,看到四处乱窜的人便直接动手,宫内血流成河,火海滔天。

叛军嚣张跋扈,见人就杀,季时傿匆忙救下几名女眷,手里提着随手抢来的刀剑,火光将她手上的蔻丹照得绮丽妖艳,她一脚踹开殿门,陡然听到熟悉的叫唤声,翻墙而下。

“大将军!”

宇文昭华与侍女互换了外袍,趁乱躲进角落,她发髻混乱,脸上满是污垢,手里还拿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断剑,见到冲过来的是她手一松,顿时喜极而泣。

“殿下,跟我走。”

季时傿一把拉住她,叛军领了命要杀楚王妃,一出宫门便看见泥地里的残肢断臂,身上还穿着楚王妃来时的宫装,显然就是刚刚帮她逃跑的侍女。

宇文昭华心头一颤,咬紧了牙关才没哭出声。

“大将军,怎、怎么办?”

整个皇宫都被叛军包围了,东篱苑尚且已经乱成这副模样,那成元帝那边该是何种情形?

“殿下,我抓着您,无论如何您都不能松手。”季时傿咬破唇,强烈的疼痛促使她冷静下来,她一手护着宇文昭华,一手挡开叛军的攻击。

周适详若是跟着端王谋反,他最多能调动六成的禁军,校尉多是从各地驻军提拔上来的,至少有几人绝不会听他调遣,现下就是要将禁军集中起来,不能让成元帝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另外该怎么给外面传消息。

混乱中不知是谁手里的火把落在地上,顷刻间将宫苑点燃,花圃内明艳盛放的菊花很快被焚烧殆尽。

季时傿拖着宇文昭华从尸体横陈的走廊穿过,忽然听到月台下传来一声细弱惊颤的呼唤,“姐姐……”

季时傿猛地回过头,十一岁的赵嘉乐衣衫凌乱,慌乱逃跑中弄丢了绣鞋,一双脚上鲜血淋漓,眼里满是惊恐。

她是一朝公主,季时傿原以为叛军无论如何都不会动她,可她现在才陡然反应过来,端王逼宫,从前与他争夺皇位的废太子之妹,他会放过吗?

那是废太子的妹妹,却不是他的妹妹。

季时傿咬了咬牙,转身将宇文昭华藏在漆黑的角落,“殿下您不要动,我……”

话说到一半,身后便突然传来利刃穿破胸腹的沉钝闷音与少女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季时傿张了张嘴,话音戛然而止。

七公主怔怔地望着她的方向,手里还拿着那瓶新做的蔻丹染料,她半个身体被鲜血浸染,如同一张破败脆弱的断线风筝,还没来得及飞远,便被残忍地扯落在地。

那瓶染料与它的主人一样坠落在地,季时傿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忽然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流在赵嘉乐身上的是染料,还是鲜血了。

目睹全程的宇文昭华泪流满面,手脚发凉,季时傿不由分说地拉起她,一刻不停,“不要哭,殿下还跑得动吗,叛军到处都在找您,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儿。”

“我不哭,我……”

宇文昭华抹了抹泪,她双腿发麻精疲力尽,硬是逼迫自己站了起来,季时傿完全可以跑出去,是为了保护她才留在这儿,自己不可以拖她后腿。

“我能跑,大将军,我能……”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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