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南侧撤退(1/2)
公元七年,岁在丁卯,季夏七月,初五之日。
记朝疆域,南方边境,莽莽林海之南岸。
午时已过,烈日依旧高悬,像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青铜鼎,无情地向大地倾泻着熔金般的光与热。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而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滚烫的沙砾。气温攀升至骇人的三十八度,湿度亦高达六十五分,这湿热交织的环境,将整片森林边缘地带化作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参天古木的枝叶在强光下蔫蔫地垂着,往日清脆的鸟鸣虫唱早已绝迹,唯余热风卷过树梢时单调而沉闷的呜咽,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泥土被烤焦后混合着腐叶和汗水蒸腾出的浓烈腥膻气息。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蒸腾酷热里,一支庞大而疲惫的军队正沿着森林边缘,艰难地向南移动。队列拉得很长,旗帜——一面面绣着“南桂”字样的青色军旗——在无风的燥热中无力地低垂着,沾染着血迹与尘土。士兵们个个盔歪甲斜,汗如雨下,将内衬的粗麻衣物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又被沉重的皮甲或简陋的铁甲捂得闷热无比。他们的脸庞被烈日灼烤得黝黑泛红,嘴唇干裂起皮,沉重的脚步踩着被晒得滚烫、升腾着模糊热浪的地面,每一步都带起一小蓬干燥的浮尘。
队伍的核心处,簇拥着几位身份尊贵之人。为首的女子身着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外罩一件同样颜色、但绣有繁复藤蔓葡萄纹样的轻软皮甲,皮甲上点缀着几颗打磨圆润的墨绿色晶石,在烈日下偶尔反射出内敛的光泽。她正是葡萄氏一族的代表,寒春。她的面容是烈日与风霜也难以完全侵蚀的英秀,此刻却布满凝重,汗水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肩甲上,瞬间蒸发。她手中紧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剑鞘亦是深青,与她周身的装束浑然一体。在她身侧,紧紧依偎着一个年纪稍小的少女,眉眼与寒春有几分相似,但稚气未脱,脸上写满了惊惶与疲惫,她是寒春的妹妹,葡萄氏的另一位代表——林香。林香穿着一套款式相近但明显更秀气的轻便藤甲,同样有葡萄藤纹饰,只是色泽稍浅,此刻也被汗水和尘土弄得有些狼狈。
统领这支一万五千余众南桂城精锐的,是一位面容刚毅、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赵柳。他的玄铁重甲在阳光下吸热滚烫,然而他仿佛浑然不觉,只紧皱着眉头,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后方以及两侧密林深处可能潜藏的阴影。他身上的甲胄样式沉重,护心镜上雕刻着南桂城的徽记,肩甲厚重,行走间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他们并非在从容行军,而是在撤退,且是一场伴随着残酷搏杀、步履维艰的撤退。在队伍的后方,以及侧翼的密林当中,激烈的厮杀声、刀剑碰撞的锐响、濒死的惨嚎与愤怒的咆哮从未断绝,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这支庞大的队伍。追击他们的,是记朝边军中以悍勇和诡诈着称的武将益中,以及他麾下那名神出鬼没、令人闻风丧胆的顶尖刺客——演凌。这两人率领着数千名装备精良、作战经验同样极其丰富的边军精锐,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死死咬在南桂城军队的尾巴上,不断发动凶狠的突袭和袭扰,试图将这支庞大的队伍撕裂、蚕食。
每一次追兵如毒蛇般从林间或后方突然扑出,南桂城的后卫部队和侧翼警戒的士兵们都必须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力量去抵挡。刀光剑影在烈日下闪烁,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雾。每一次成功的阻击,都伴随着己方士兵沉重的喘息和倒下的身影。赵柳的指挥沉稳而狠辣,他不断派出小股精锐反冲,利用林地的复杂地势节节抵抗,甚至不惜牺牲部分殿后部队,只为确保主力能在混乱中继续保持着向南移动的整体态势。空气中除了燥热与血腥,更弥漫着一股近乎绝望的沉重压力。
就在队伍艰难移动的前方不远处,地势略高一些的坡地上,还有另外一小簇人正密切关注着后方胶着血腥的战况。为首的是另一名气质雍容华贵、身着华美锦缎宫装(虽在行军中略显凌乱,但其质地纹样非凡)的女子,她便是另一重要势力“耀华兴”的代表。她身边,并肩站着几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公子田训,面容俊朗,眼神深邃,身着月白长袍外罩银色软甲,腰间佩玉,即使在战场边缘也自有一股从容气度;三公子运费业,身形挺拔,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眼神锐利如鹰,正凝神观察着战场态势;公子红镜武,面容沉稳坚毅,身着赤铜色将领铠甲,披着暗红披风,手按腰间剑柄,浑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还有他的弟弟红镜广,面貌与兄长相似但更显年轻,同样身着战甲,神情紧张中带着一丝跃跃欲试。
他们几人远离了血腥的刀锋第一线,站在这片坡顶上,将后方那场惨烈的追击与反追击、那巨大的兵力差距与残酷的消耗尽收眼底。公子田训微微眯起眼睛,薄唇紧抿,似乎在心中飞速计算着。耀华兴的代表柳眉紧蹙,手中一方丝帕已被她无意识地绞紧。运费业则下意识地摩挲着弯刀的刀柄,眼神锐利地扫过下方混乱的战场。
“看!”红镜武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压抑的沉默,他用手指向后方战场,“益中那厮和演凌那条毒蛇的攻势……看似凶狠,咬得极紧,但你们仔细看他们的穿插和合围节奏……慢下来了!比半个时辰前明显慢下来了!”
红镜广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仔细望去,片刻后点头附和道:“兄长所言极是!他们的士兵冲锋的脚步滞重了许多,刀劈砍下去的气势也弱了。赵将军的反击虽然艰难,但每次都能将他们顶回去一小段距离……僵持!这是陷入僵持了!”
公子田训缓缓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声音带着一种洞察后的冷静:“不错。僵持。益中手里那几千人,都是边军精锐不假,但他是长途奔袭至此,我们是倾巢而出早有防备。赵柳带来的一万五千南桂城虎贲,更是以坚韧善守闻名。在这等酷热地狱里,穿着重甲长途奔袭、连续高强度厮杀……就算是铁打的金刚,又能熬多久?他们想一口吞掉我们身后这一万五千疲惫之师,胃口虽大,牙齿却未必有那么锋利!”
运费业冷笑一声,接过话茬,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田训兄一语中的。他们要吃掉赵柳和葡萄氏姐妹率领的主力,绝非易事,更非一时三刻之功!这森林南岸的地形,看似开阔,实则沟壑纵横,林木虽稀疏却也足够阻碍成规模的骑兵冲锋。赵柳是沙场宿将,他且战且退,步步为营,利用每一处土丘、每一片矮林阻击,每一次接触都让益中付出血的代价。演凌的刺客再厉害,能一次暗杀十人百人,难道还能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而全身而退?面对如此庞大的军阵,他那点阴诡伎俩,效果被大大限制了。益中和演凌,他们现在就像咬住了一块裹着厚厚牛皮、里面还塞满了铁刺的硬骨头!吞?咽不下去!吐?又舍不得松口!只能耗着!”
“耗着……”耀华兴的代表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松弛了一线,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对我们而言,耗着……反而是生机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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