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风和吹王者归 第401集 泥沼余音(2/2)
你回铁匠铺等我。我把药瓶塞进汤米怀里,告诉肖恩,把地窖的药藏好。
我跟你一起去!汤米攥紧了短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能帮你......
听话。我按住他的肩膀,他的骨头硌得我手心生疼,莉莉还在等你给她讲荒原上的故事。
汤米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冻硬的桥面上,瞬间结成了冰。他猛地掉转马头,小马在雪地里刨着蹄子,却迟迟不肯动。我转身催马,老马瘸着腿冲进风雪里,身后传来汤米带着哭腔的呼喊:先生!你一定要回来!
巴利纳的茅草屋在雪地里像一群蜷缩的野兽。我靠近村口时,老马突然焦躁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的白气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去年夏天我来这里时,村口的山楂树下总坐着个织毛衣的老太太,她会把晒干的草药塞进我包里,说塔顿医生,好人有好报。
现在,山楂树的枝桠上挂着件破烂的羊毛衫,红色的线在白雪中格外刺眼——那是老太太最喜欢的颜色。
我翻身下马,把马藏在灌木丛后,握紧步枪贴着墙根挪动。第三间茅草屋的门敞着,里面传出粗野的笑骂声。透过门缝,我看见五个英军正围着桌子喝酒,桌上摆着个锡酒壶,壶身上的花纹很眼熟——是玛格丽特夫人的嫁妆,她曾骄傲地告诉我,那是她祖母传下来的。
这老太婆还挺硬气。一个络腮胡士兵把脚翘在桌子上,军靴上的泥点溅在粗麻布桌布上,打了三鞭子才肯说,种子藏在猪圈里。
搜出来又怎么样?另一个瘦高个士兵灌了口酒,还不是要上交?不如咱们......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我绕到屋后,猪圈的木板被劈得粉碎,冻土被翻得乱七八糟,几只瘦骨嶙峋的猪冻僵在角落,眼睛还圆睁着。玛格丽特夫人蜷缩在猪圈旁的雪地里,灰色的头巾浸透了血,像一朵被踩烂的紫罗兰。
夫人?我跪在她身边,手指探向她的颈动脉。她的皮肤冷得像冰,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球转向我。
塔顿......她的声音比羽毛还轻,枯瘦的手指抓住我的袖口,孩子......地窖......
地窖的石板松动了。我掀开石板时,一股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里面藏着七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还在襁褓里。他们挤在一起,眼睛像受惊的鹿,却没有一个人哭出声。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里掏出肖恩给的草药膏,谁受伤了?
一个扎着蓝布头巾的小女孩举起手,她的胳膊上有一道长长的鞭痕,血已经冻成了紫黑色。我用牙齿咬开药膏的陶罐,刚要涂抹,屋前突然传来马蹄声。
该死的,好像有动静!是络腮胡士兵的声音。
我迅速盖上石板,把草药膏塞进小女孩手里: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冲出去时,络腮胡正举着火把往猪圈这边走。火光在他狰狞的脸上跳动,军刀在腰间晃悠,像条吐着信子的蛇。我举起步枪,瞄准他的胸膛——这把枪的准星有点歪,上次在利默里克,我用它打偏了三次才打中英军的马腿。
枪声在雪夜里格外刺耳。络腮胡愣住了,低头看着胸前的血洞,表情像是在看一件不可思议的东西。他身后的瘦高个士兵吓得瘫在地上,手里的酒壶摔得粉碎,琥珀色的酒液在雪地上迅速晕开。
另外三个士兵从屋里冲出来时,我已经捡起了络腮胡的军刀。刀锋很钝,砍在第一个士兵的肩膀上时,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第二个士兵的步枪还没举起来,就被我踹倒在雪地里,军靴踩在他的喉咙上,我听见骨头碎裂的轻响,像踩碎一块薄冰。
最后一个士兵转身想跑,我甩出军刀,刀柄砸中他的后脑。他扑倒在雪地里,激起的雪沫子溅在我脸上,冰冷刺骨。
汤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村口,手里举着那把没开刃的短剑,小马在他身边不安地刨着蹄子。他看着雪地里的尸体,嘴唇哆嗦着,却没有移开视线。
把孩子们带出来。我解开士兵的绑腿,开始往玛格丽特夫人身上缠,找些干柴,我们需要生火。
地窖里的孩子被一个个抱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蓝布头巾的小女孩把草药膏递给我,她的手指上沾着药膏的棕褐色:先生,你的手在流血。
我这才发现,刚才握步枪的手上,冻疮又裂开了,血珠滴在雪地上,像一粒粒殷红的浆果。莉莉的红绳不知什么时候缠在了我的手腕上,被血浸成了深褐色,却奇异地暖和。
肖恩赶着马车来的时候,太阳正从荒原的尽头升起,把雪地染成一片金红。孩子们挤在马车里,裹着从英军身上剥下来的大衣,像一群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兽。汤米坐在车夫座上,手里握着缰绳,虽然还在发抖,却努力挺直了背。
我把玛格丽特夫人的尸体抬上马车时,她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从怀里掉出个东西——是半块烤土豆,焦黑的皮上还留着牙印。
塔顿先生。肖恩递给我一个新的马鞍,往南走吧,科克郡那边有我们的人。
我点点头,翻身跃上肖恩给的新马——这匹马很强壮,毛色像黑夜一样光滑。汤米朝我咧嘴笑,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阳光照在他脸上,灰蓝色的眼睛里盛着星光,像极了伊莎贝拉。
马蹄踩在融化的雪水里,发出的声响。我摸了摸怀里的竖琴徽章,银质的表面已经被体温焐热,纹路硌着掌纹,像一句正在被书写的誓言。远处的荒原上,一群候鸟正排着队飞过,翅膀在金色的阳光里划出弧线,它们的影子落在雪地上,像一行正在生长的诗。
先生!汤米的声音在晨风中飞扬,莉莉说,春天的时候,山楂树会开出白色的花!
我勒住缰绳,回头望去。基尔肯尼镇的尖顶在晨曦中泛着淡金色,铁匠铺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像一根细长的手指,指向苏醒的天空。雪水顺着马蹄铁的缝隙往下滴,在冻土上砸出细小的坑,很快又被新的脚印填满。
是的,春天会来的。我握紧缰绳,纵马向前,军刀在腰间轻响,像一声沉睡的竖琴,正在等待被唤醒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