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阿桑镇（1/2）

【十年后】阿桑镇

2028年1月4日。

进入一月，很快就会迎来新年。

南阜下了近十年来目前为止最大的一场雪，铲雪车从凌晨两点就开始工作，一夜都是人工雪铲和机器你来我往的竞争。

许晏光的卧室没开灯，但夜色下月光被雪反得很亮，足以映出窗前桌子上堆摞的纸叠星星——它们太多了，铺满桌面不够，在桌子上堆成小山也不够，于是星星从桌子上溢出落在地上，有铺满桌下的地板，一整个桌子像是漂浮在星星海洋里。

卧室的床上躺着许晏光，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耳边是楼下一铲子下去，塑料或者金属和石砖摩擦的声音，冷硬而刺耳。

他忽然很想下去铲雪。

没来由的，并不是为了什么社区环境，他就是很想去铲雪。

这是这一个月来，他第一次终于燃起一丝“我想”。

这种可能被别人当成神经病一样的想法就这么随着摩擦声在脑袋里生出，于是许晏光毫不犹豫地起床，穿上了羽绒服，又戴上手套，在凌晨三点的夜里下了楼。

楼下并不是很黑。雪多，暖黄色的路灯照在雪上很亮，再加上雪尚未化时气温并不是非常冷，这片雪夜竟然在灯光下和铲雪声中显得有些温馨。

许晏光轻轻呼了口气，白雾散去，他一脚迈出去，鞋连带着裤子一起没进雪里。

这条路不远处就有铲雪车，也有物业的人，他随便找了个正铲雪的人，朝着对方走过去。

“您好。”他说。

正在铲雪的男人擡头，打量了他一下：“什么事？”

“请问你们有多余的雪铲吗？我想铲雪。”

“啊？”

男人皱了皱眉，他把雪铲杵着，好像终于有了个休息的机会，呼出的白气和脸上的通红反差强烈。

“你是物业新来的？”

“我是业主。”

“……你大半夜不睡觉，出来铲雪？”

“嗯，睡不着。”

雪轻轻落下来，停在许晏光的睫毛上，他轻轻眨眼，雪花落下，融化。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给他指了指不远处安保处：“那里有的是雪铲。”

“谢谢。”许晏光稍微勾了勾唇角，然后朝安保处走去。

他听见身后的男人嘀咕了一句“有病”，许晏光垂了垂眸。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开始铲雪。

这雪很厚，一铲子下去不能贪心太多，否则反而会因为雪太沉而无法将它们扔上路两边的“雪山”上。

一铲下去，用力擡起，再抛出去，如此反复。

不一会儿人就会开始热了，于是许晏光把手套摘掉，冷空气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反而让他在冬天觉得“凉快”。

这种感觉意外的舒爽。

他又开始继续铲雪。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休息够了就继续铲雪，直到凌晨四点半，他归还了雪铲，整个人感觉异常的充实，大脑非常清醒，他在上电梯时忽然就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是他感觉他还活着。

他从悬崖回来后，每个醒着的日夜都在叠星星。

为什么当时只叠了一百个呢？这一个月里，他经常这样想。

如果他叠了一千个、一万个、十万个——沈清时，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铲雪过后，他回到卧室，又一点一点把这些星星也铲进垃圾桶。

它们堆满了三个垃圾桶，但地上还是有一堆一堆的星星，许晏光看着它们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只能又把垃圾桶里的星星倒进超市购物时用的超大塑料袋，然后继续收拾地上的。

最终许晏光用了四个超大塑料袋，系上后鼓鼓地放在门口，第二天他出门时会扔掉。

对，扔掉。

因为就算他再叠一亿个，也没有用了。

等收拾掉这些星星已经是凌晨五点半了，外面还是夜，许晏光去到书房。

书房墙上挂着那幅油画，桌面上摊开着《山梦集》，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页是沈清时2023年到2026年空白后第一次再次下笔。

【2027.05.20搬家，偶然找到了十年前的一份礼物，很喜欢。】

【2027.06.03夏天很好，有些东西我还想看看。】

【2027.07.25遇见了旧友，很开心。】

【2027.08.26我是很幸运的人，谢谢你，晏光。】

【2027.08.27请将我埋在京川的青山墓园。】

当初沈岁安将这本随笔集送给他时，他还并不知道这些话意味着什么。而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沈清时这四年后的再次落笔，这整整一百天的时间，竟然都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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