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2)
第94章
“你们吵什么呢?”
谢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半撑起身。
元栀吸了吸鼻子,撩开耳侧的发,顺势将眼尾的泪水拭去,淡淡道:“没什么,我不小心把东西弄掉了,你继续睡。”
说罢,她看都没看顾惜花一眼,连剩下的烤鱼都没吃,径直上了马车。
这几日一直都是她睡马车,顾惜花和谢晦睡在马车周边看护她的安全。
顾惜花的拳头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躁郁的情绪。
他还是太急了。
他早就知道明熙帝提防凤玄歌,伏龙山祭祀后,明熙帝便起了杀心。
明熙帝对凤玄歌的猜忌不是他推波助澜,明熙帝的决策他更没有暗中插手。这件事,顾惜花从头到尾就没有沾染分毫,而凤玄歌的死是迟早的事情。
只要他死,元栀定会回到他的身侧,一如当时西暖阁里,元栀的目光只会注视着他。
谢晦此时却清醒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惜花,沉声道:“惜花,过犹不及。”
地牢内。
岳城的地牢关押着不少命犯,自门而入,哀嚎声求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凤玄歌被禁在地牢最深处,这里却听不见丝毫声响,唯有青石顶上滴落的水声。
他两手被高高拷起,半身浸在水中,素白的衣裳破碎不堪,血色融在衣衫之上,再顺着丝线缓缓落入水中,清澈的水泛起浅淡的红色波纹。
清隽的脸苍白无比,裸/露出的肌肤伤痕遍布,一卷血色自手臂蔓延至胸前,他的气息十分微弱,听到前方窸窣的动静时,他长睫微颤,冷冷看向站在水牢前的男人,嘶哑出声:“李承络。”
李承络面色如常,眼尾擒着一丝戏谑,手里不住地把玩着那串金丝楠佛珠,啧啧出声:“凤大人这是何苦?”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凤玄歌,尾音上挑:“父皇莫不是脑子糊涂了,以为你一人就能杀了本王?”
他顿了顿,又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继续道:“哦……不对,父皇自然不会这般天真。”
“凤玄歌,你是枚弃子。”
“看来我那太子皇兄也没有为你求情嘛,真是枉费了你多年忠心耿耿为他做事,不如——你跟了我,以你的才干,到时帮本王得了皇位,那你便有从龙之功,你会得到无上荣耀。”
他一字一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承络的声音清润明熙,似乎极为认真。
凤玄歌轻笑出声。
李承络眉头微蹙:“你笑什么?”
凤玄歌竭力将话说清:“晋王殿下莫不是忘了,本相如今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刻意咬重最后几个字。
李承络的脸色‘唰’的冷了下来,不耐烦地收起佛珠,冷笑道:“看来这几日的刑罚,丞相还是没有认清楚形势,希望你能撑得过今晚。”
凤玄歌看着李承络身后走来的两队人马,索性阖上双眸。
数年来,他在战场上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可凤玄歌并不是神,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在这固如金汤的城池中无声无息要了晋王的命。
就在李承络即将离去之际,他的脚步骤然一顿,回头看他,似笑非笑道:“听闻元家嫡小姐失踪,你说……她会不会来岳城呢?”
凤玄歌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不住地颤动,锁在墙上的镣铐铮铮作响,他的双目布满血丝,怒吼出声:“李承络!她可是元府的嫡出女,你若敢动她,元公复不会放过你的!我与她尚未成亲,她并不算我府的人,你没有理由杀她!”
凤玄歌的心跳极快,数日的刑罚让他的大脑有些迟钝,可就在李承络提到元栀的瞬间,寒意从足底瞬升至心口,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他恨恨地瞪着李承络,仿佛想用眼神将此人千刀万剐,他嘶哑出声:“李承络——!”
李承络睨了他一眼,猝然绽开一抹浅淡的笑,冷笑道:“凤大人,原来江湖传闻不错,她还真是你的软肋。”
牢门被打开,一个侍卫捏着凤玄歌的下颌,直直灌入一碗墨色汤药,李承络见他将整碗药喝了个干净,旋即冷声吩咐:“通知下去,明日午时行刑。”
凤玄歌还想说什么,一股蚀骨的疼自四肢百骸而起。他的眉头拧成一团,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半点血色也无。
彼时,元栀一行人刚乔装混入岳城。
顾惜花站在巷子深处,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道:“不对劲。”
元栀猛地回头:“怎么了?”
“太顺利了。”顾惜花喃喃道:“按理来说,李承络逃到这里,应当会死守,岳城临海,北侧又与大齐接壤,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混进来才对。”
元栀沉吟片刻,几乎瞬间,两人就明白这是个圈套。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地望着顾惜花,郑重道:“即便是请君入瓮我也得去,惜花,此行过于危险,不如你……”
“我不会回去。”顾惜花道。
就在这时,谢晦慌里慌张地回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惊慌道:“我知道他在哪里。”
元栀松了口气,赶忙问:“他在哪里?”
谢晦犹豫片刻,元栀急了,当即将他手里的纸抢了过来,略微扫了眼,脸色骤然一白,身形微微晃动,整个人有片刻的怔愣。
捏着纸的手止不住颤抖。
上面是凤玄歌的画像。
顾惜花显然也看见了通告的内容,面色一沉,吸了口气,沉静道:“栀栀,你先冷静。”
“明日午时行刑,还有一晚的时间。”
“我已经通知了顾府和元府,太子殿下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他们应该会想办法。”
元栀面色苍白,瞳孔骤缩,颤声道:“长安离这那么远,他们,他们会不会来不及……”
谢晦一把抓住元栀颤抖的手臂,冷静道:“栀栀,为今之计,只有等。”
是啊,只有等。
元家在岳城并没什么势力,他们三人,只有谢晦家的商行有蔓延到此处。
“我已去信给我父亲,明日需要的人手,我会让人悄悄集齐。”谢晦道:“凤大人如今自身难保,你更不能自乱阵脚。找人的事情我来,你也需计划一下出城的路线。”
他眉色渐冷:“明日,我们就劫刑场。”
三人在悦来客栈开了间上房,元栀睡在里间,顾惜花和谢晦睡外间。
“如今到了岳城,还是小心为上。”谢晦道。
元栀点头表示理解,她欲言又止地看了谢晦好几眼,这才温吞道:“若是陛下发现明日劫场的是你,会不会怪罪你?”
谢晦摆了摆手,嗤笑出声:“我这个舅舅是个极好面子的,要忠臣送死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认。而我们明日若是救了凤丞相,那是临危受命,见义勇为。就算他心里再不悦,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相反还会嘉奖我。”
“况且,我母亲到底是他的长姐,我喊他一声舅舅,喊太后一声皇祖母,就凭这层关系,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元栀凝望着他,哽咽道:“谢晦。”
“谢谢你。”
“哎别别别,别搞这些。”谢晦见元栀似乎要掉眼泪的样子,吓得连连摆手,看着她眼角的泪珠,右手下意识往前想去擦拭,突然觉得不妥,手又停顿在空中,此时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他急道:“哎,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老容易哭哭啼啼的,和小娘们儿似的。”
元栀语塞,弱声道:“我本来就是小娘们儿。”
谢晦见她止了泪意,这才松了口气,叮嘱道:“不哭就行,你要是感谢我,等回长安了,多给小爷雕几个玉扳指,我可听说你的玉雕极好,这么久了也没见给我送个礼物啥的。”
“别哭了啊!整的和怀孕的小娘子似的,一点就着。”
元栀破涕而笑,点头道:“等回去,给你雕一箱子。”
顾惜花的脸色却不甚好看,他的视线盯着元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谢晦没有歇息,而是趁着夜色去找谢家商铺的人,客栈里只剩下二人。
元栀坐在书案前,桌上摆放着一卷岳城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街道线路。
烛火幽微,昏暗的环境让她看不清楚。元栀揉了揉酸涩的眼,提笔画出一道出城最快的道路。
顾惜花站在一侧,擡手在地图上圈了几个点,道:“这里都是谢家的铺子,里面有暗道,可以直接出城。”
元栀认真地听着顾惜花的话,二人将出城的线路反复规划,模拟了不下五种的突发情况,直到确立了一个二人都认为万无一失的线路时,元栀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室内的氛围陡然变得尴尬,顾惜花的视线落在元栀的脸上,哑声道:“栀栀,明日危险,你在城外等着便好。”
“不,这样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们两个替我担着。”她擡头,眸光里燃着一股坚毅,她缓声道:“你们愿意与我踏这一趟浑水,我感激不尽。可这本就是我的事情,凤玄歌是我的夫君,不该只让你们来身处险境。”
顾惜花眸光微闪,叹了口气,道:“栀栀,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
“你爱他,我不阻拦。你要救他,我也愿倾力助你。”
“可是你我都知道,明日劫刑场险之又险,李承络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我们都不一定能活着出城!我和谢晦武功尚可,若劫场失败,我们俩尚有一线生机,可你呢?”
他的神色带着怜惜,隐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擡起握住元栀的双肩,眼底是压抑已久的汹涌的爱意,他几乎哀求道:“栀栀,我不能看着你为了他身陷囹圄,连命都不要!”顾惜花的声音陡然提高,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候。
元栀的眸光清亮如月,她的眼里倒映着顾惜花的脸。
她认真道:“我知道,此次生还的几率很小。”
“可是,凤玄歌是我的夫君,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我和他若是生不能同衾,那死也要同xue。”
“惜花,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我不是你命定的人。”
顾惜花的脸色骤变,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他有些站不稳,身形往后退了几步,视线缓缓落在元栀的腹部,不可置信道:“你…你的意思…”
“是的。”元栀微微颔首,素来张扬的双目此时也染上三分温柔。她轻轻抚着腹部,温声道:“我已有了他的孩子。”
“所以惜花,明日,我必须去。”
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金月银月更是震惊得连饼都吃不下,元栀竟然已经怀了大人的孩子?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从暗处现身。
“夫人。”金月道。
元栀骇了一跳,望着从窗外跳进来的金月银月,震惊道:“你们怎么在这?”
银月正色道:“大人临走前下了死令,要我们二人不分昼夜地护佑你的安全,本来你在出城的时候,我们俩就想把你带回长安来着。但是那时候顾大人和谢公子来了,我和金月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元栀了然,旋即一怒,擡腿狠狠踹了银月两脚,勃然大怒道:“他让你们保护我,你们就真的死守着我啊?不知道去把你家大人救出来吗?”
银月硬生生地受了元栀几脚,正色道:“夫人,注意胎气。”
“……”元栀扶额:“你们都知道这件事……那也无妨,只是能不能别叫我夫人,我毕竟还没有和他成亲。”
银月笑嘻嘻道:“等救了大人,回长安就成亲,早点改口又没什么。”
金月点了点头,道:“明日我和银月会护着你的安全,至于营救大人,我也和弟兄们说了,他们都藏在岳城各处。”
顾惜花若有所思道:“素闻凤大人身边高手如云,若是有他们相助,明日胜算或许会大一些。”他顿了顿,看着元栀好半晌,最终道:“明日…你多加小心。”
话闭,他自顾去了外间。
在元栀看不见的角落,顾惜花猛地弯下了腰,只觉得心脏处疼得不行。
她竟然那般爱他,哪怕身怀有孕也要救他,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xue。
他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帕,他摸索着锦帕里的物件,暗自下定了决心。
翌日,午时。
凤玄歌跪坐在刑场中间,沾染血迹破败不堪的里衣比昨日多了几道划痕,后背的凤绕栀子刺青若隐若现。
李承络坐在主位,兴致盎然地品茶,他擡头瞧了眼天色,兴致盎然道:“凤大人,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臣服,还是死。”
凤玄歌似乎累极,连说话都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只是轻飘飘的一眼,李承络却在他的眼底看到一丝轻蔑。
他的笑容逐渐寡淡下来,冷声道:“看来凤大人还真是忠心,也不知李承泽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药。”
站在李承络身侧的李卿回亦是冷冷一笑,他走上前,啧啧出声:“凤大人,别来无恙啊。”
李卿回?
他竟投靠了晋王?!
这个叛徒……!
元栀躲在暗处,恨恨地瞪着李卿回,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他!
她心如刀绞地望着刑场上的凤玄歌。他素爱干净,可如今他满身泥土,皎皎如月华的长发也暗淡无光,沾染干涸的血点。
谢晦低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李承络状若无意地往人群中扫了一圈,旋即道:“凤玄歌,你说,今日会不会有人来送你呢?”
他擡眼望了眼天色,扔下竹签,淡淡道:“午时已到,行刑。”
凤玄歌闻言,阖上双目。
栀栀,千万别来。千万千万,别来救他。
持刀的大汉在烈日下喷了一口酒,就在长刀即将落下的瞬间,一柄飞刀直直打在大汉手上,那长刀更是因脱力而飞驰出去。
周遭围观的民众瞬间沸腾起来,下一刻,不少蒙面人从四处飞来,李承络眉眼微垂,唇角笑意更浓。
“你们还真是情深义重,明知是险境,还要来呢。”
“来人,抓住他们!”
得到命令的侍卫瞬间拿刀将整个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蒙面人与侍卫厮打在一起,观刑的百姓吓得不行,瞬间作鸟兽散。
元栀趁乱上台,掏出匕首,将捆绑着凤玄歌的麻绳割断,急匆匆道:“玄歌,我已经安排好路,我们快走。”
凤玄歌听到元栀的声音,瞬间睁开双目,惊愕道:“栀栀,你不该来。”
“别说这些,快走。惜花他们撑不了多久。”元栀吃力地撑起凤玄歌,这才发现他的双腿上也有两个血色窟窿,直到现在,还在淌血。
元栀的眼睛瞬间红了,她强忍着泪意,轻斥道:“让你不告而别,活该!你现在走不动也得走!”
“你们都走不了。”李承络飞身而下,他站在刑场上,抽出随身佩剑,笑盈盈上前:“元姑娘不远千里来做人质,本王真是感激不尽。”
元栀警惕地挡在凤玄歌身前,捏着匕首,冷声道:“一个叛臣贼子,也好意思自称本王?”
李承络不以为意道:“死到临头还这么牙尖嘴利?不过你放心,今日死的只会是凤玄歌一人,你嘛……我还等着元公复拿筹码来换呢。”
“栀栀。”凤玄歌的气息冗长而沉闷,他站在元栀身后,头靠着她的肩,有气无力道:“我被种了噬心蛊,活不了三日,你不该来。”
“三日?!”元栀的眼睛骤然瞪大,下意识回过头,视线在他身侧游走,手上慌张地触摸,颤声道:“什么蛊,没关系,三日,三日也够解毒的。”
凤玄歌抓住元栀的手,温热的触感传来,元栀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掉落,颤颤巍巍道:“你,你别……”
李承络挑眉,轻笑两声:“哎,真是叫本王感动呢。”
凤玄歌竭力擡眉,吃力地向前走两步,将元栀挡在身后,一步一步走向李承络。
“垂死挣扎。”李承络冷笑,就在他准备持刀就地斩杀凤玄歌时,凤玄歌身形一晃,形如鬼魅一般飘到李承络面前。
李承络大吃一惊,下意识往后一闪,惊道:“你中了蛊又中了毒,你怎么还能提力?”李承络的眉眼浮起一丝戾气,咬牙切齿道:“凤玄歌,真是小看你了。”
“银月,看好元栀!”凤玄歌高喊出声,与此同时,银月在金月的帮助下突破人群,来到元栀身侧。
凤玄歌见她被保护起来,瞬间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他捏着金月掷来的水龙吟,冷声道:“小看我的人都死了。”
“你也不例外。”
场面乱作一团,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元栀站在一侧,一颗心紧紧提起。
金月和谢晦短时间聚集的人并不算多,哪怕是精锐,可面对比他们人数多了两倍的敌人,他们也只能拖住,一时间,陷入苦战。
若是凤玄歌就此杀了李承络,侍卫无主,这场厮杀自然不会再继续下去。
凤玄歌的剑锋极为凛冽,招式招招克敌,不拖泥带水,李承络本以为凤玄歌身负重伤,又有毒蛊在身,应是撑不了多久。
不消一刻,李承络发现自己失策了。
凤玄歌哪里有战败的迹象,招招要人性命,剑锋愈来愈烈。
“你,你疯了!”李承络大惊失色道:“你真的不要命了?你明知强行提力会让你活不过今日!”
凤玄歌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你是殿下的隐患,也是大梁的隐患。”
“纵我身死,你亦不能活!”
说罢,凤玄歌再度提力,李承络本就处于下风,一个不慎,冷冽的剑尖直直插入心口。
噗呲。
是剑入体的声音。
围观的李卿回瞬间白了脸,李承络就这样死了?
这个废物!
一个侍卫脸色不佳地道:“晋王都死了,那,那我们投降吧,投降说不定还能活!”
“蠢货!”李卿回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抢在众人反应过来前,捡起长刀,直接劫持了凤玄歌。
元栀脸色一沉,指着李卿回怒骂:“李卿回,你放开他!”
望着许久不见的元栀,李卿回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他冷声道:“栀栀,真是好久不见。你很喜欢他吧?如果你不想他死,那你,你们,今日都滚!”说罢,他的长刀离凤玄歌的脖颈又近了一步,在他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喇出一道血痕。
众人眼见李承络身死,一时间都没了主意,手上的动作都逐渐停了下来。顾惜花等人这才有了喘息的时间。
李卿回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旋即高声道:“晋王已死,梁王必然会判我们一个叛国罪!今日我们都活不了!”
“他们已是山穷水尽,就地杀光!”
紧接着,他拿出了李承络的私印。
侍卫们面面相觑,看着李卿回手里的凤玄歌,又看了眼负伤惨重的顾惜花等人,他们咬咬牙,又举起了长刀。
厮杀声起,李卿回趁乱带走凤玄歌。
元栀一慌,银月脸色不虞,咬牙切齿道:“夫人,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你赶紧走!”
话音刚落,银月怒吼一声,朝着面前的人群杀了进去。
金月嘶吼出声:“夫人,就是现在!”
原本水泄不通的刑场被打开一条缝隙,元栀咬牙,闭着眼冲了出去。
“糟了,别让她去!”人群中,一个眼尖的侍卫见到元栀冲出重围,惊叫出声。
“李大人说过了,一个人都不能留!”
原本与金月一行人交战的侍卫见状,当即发狠,重伤了面前的人。金月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又被重击,瞬间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半跪在地。
他剧烈喘息着,努力撑起身子,竭尽所能地去拦住岳城侍卫。
“夫人,快走啊!”
“快走!”
金月银月,和元栀认不出模样,叫不出名字的死士们,他们的怒吼呐喊声回荡在元栀的耳侧。
随即而来的是刀剑入体的声音。
下一刻,是一阵轻盈的马蹄声。顾惜花和谢晦策马来到元栀身侧,顾惜花的脸色略有苍白,他伸出手,凝重道:“栀栀,快走。”
元栀没有多言,上了顾惜花的马。
侍卫紧追不舍,冲天的追击呐喊声震得元栀头晕。
前行的马被倒在地上的瓜果一绊,元栀和顾惜花顺势翻滚在地。
顾惜花下意识伸手保住元栀,元栀摔下,原本用簪子随意束起的长发,此时也飘散开来。好在顾惜花接住了她,元栀没有摔到腹部,她没事,可马却摔伤站不起来。
眼见越来越近的侍卫,冲天震地的脚步声令人心惊。
顾惜花咬牙,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猛地抽出腰间佩剑站起身,冷声道:“谢晦,带她走!”
元栀大惊失色地擡头,语无伦次道:“惜花,你,你是要……”
“只有一匹马,三个人走不了的。”顾惜花神色平静,仿佛早就做好受死的准备一般。
“救他是我的事啊!”元栀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手脚渐渐失去力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豆大的泪水滚落在地,晕开一片水渍。
“栀栀。”顾惜花蹲下身,他放下长剑,擡手抚顺元栀凌乱的长发,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
锦帕里包着一支桃花步摇。桃花的部分本有大量裂痕,可在无数个日夜里,碎裂的地方被顾惜花一点点地补了起来。
元栀瞳孔瞬间放大,颤声道:“这是,这是那日……”
“栀栀。”
“我一直在想,那日在伏龙山,如果我没有擅自出手,打偏了凤玄歌的金丝扇,你是不是就会掉落山崖。”
“若非你与他福大命大,只怕那日,我就将你害死了。”
云卷云舒,日色氤氲。顾惜花的脸上仿佛渡上一层暮色柔光,他的眉眼很是和煦,混杂着血腥气的墨香萦绕在元栀的鼻尖。
身后的声音愈来愈近,紧接而来的是弓弦拉紧的声音。
元栀擡眉望着漫天箭雨,脸上逐渐浮起一丝恐惧。她伸手去拉顾惜花,惊慌失措道:“惜花,我们快走,快。”
顾惜花却不为所动,他半跪在地上,元栀这才发现,他的膝盖上一片血色,汩汩鲜血流出,浸透了他的青色衣衫。
“栀栀,我走不了了。”顾惜花苦笑一声。
他的腿早在刚才的苦战中受伤,即便马没事,他也走不了多远。
箭如雨下,顾惜花却佁然不动。
他神色温柔,平静地望着元栀,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澎湃爱意。将沾染血迹的手在干净的衣领前擦了又擦,旋即擡手为元栀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
他记忆里的元栀就是这样的明媚漂亮。
顾惜花忽然绽开一抹清润的笑来,将桃花步摇稳当插入元栀的发上。
箭矢如雨,逐渐逼近,元栀心一沉,下意识想起身护着顾惜花,却猛地被抓住。
“惜花,你?”元栀惊愕道。
顾惜花擡手摁住元栀的后脑,在她的额尖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是满含爱意,却又克制的吻。
下一刻,他将元栀好生揽入怀中。
箭矢入体的声音回响在元栀的耳侧,顾惜花闷哼出声,紧蹙的眉头彰显着他此时所受的痛苦。
元栀惊痛出声,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顾惜花的衣襟上。
“栀栀,我爱你。”顾惜花勉强张开眸,满含爱惜的望着元栀,他擡手擦去元栀的泪水。
“我爱你。”
“我比凤玄歌还要爱你。”
他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在重复了无数遍之后,他突然停下,旋即一字一句道:“去救他,栀栀,快去。”
箭一支又一支地插入顾惜花的后背,每插入一支,他的面色就苍白一分。
直到箭雨停下,元栀这才强行挣脱开顾惜花的禁锢,捂住顾惜花身上力流血的伤口。
“止不住,为什么止不住?”元栀哭道:“惜花,你不要,不要……”
他身上的伤口太多,根本不是靠一人便能捂住。
顾惜花望着元栀,仿佛想将她刻入自己的心里。
“谢晦!带她走啊!!”顾惜花擡头,看向同样负伤的谢晦:“马上走!”
谢晦面色苍白,他咬紧牙关,深深看了顾惜花一眼,低声道:“等事情了结,我带你回家。”
顾惜花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低声道:“多谢。”
话闭,谢晦直接去抓元栀的手腕,元栀擡头,想去挣脱,可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敌不过谢晦。
谢晦强硬地抱她上马,毫不留恋地向前策马,元栀惊叫出声:“谢晦!惜花还没死!你停下!”
可前行的马却没有停下,元栀眼睁睁看着顾惜花跪在不远处,他的腰脊如青松挺拔,元栀有一瞬间的恍惚,回忆起与顾惜花的初见,那个青衫落拓,万人瞩目的身影。
他说:“姑娘你好,在下顾惜花。”
第1章正文完结
“栀栀,你也明白,如果你现在闹脾气要回去,不仅惜花白白牺牲,凤玄歌也绝无生机。”谢晦强忍着眼底的泪意,咬牙切齿道:“我与惜花相识多年,他做的选择,从没有人能够改变他。”
即便他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让顾惜花别把注意力放在元栀一人身上。可终究是无用功。
元栀木然点头,擡手将泪水一把擦干,隐下汹涌的情绪,哑声道:“我明白。”
她欠惜花太多,此生无以为报。
岳城临海,可马蹄印却往东蔓延,元栀昨夜就将岳城地形记了个大概。她记得这个方向,往东便是大海,根本无法离开,李卿回竟愚蠢到自找死路。
临月崖。
李卿回捏着奄奄一息的凤玄歌,连忙拽住了要冲出去的马,正疾驰的马差点收不住步子,险些连马带人的坠崖,崖边的碎石掉落下去,竟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望着深不可测的崖低,李卿回吓得脸色发白。
他忙翻身下马,凤玄歌顺势摔倒在地上,发出低哑的呜咽声,马儿慢悠悠走到不远处的树下自顾啃食青草。
“该死,这里竟然是死路。”他面色煞白地盯着崖下,此处是一处断崖,崖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随手踢了个石子下去,石子落入海中,只溅起极为轻微的水花。
“你走不了的。”凤玄歌勉强撑起身子,擦去唇角的血迹,颇为挑衅地睨了李卿回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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