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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踏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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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坡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青绿的草甸绵延至远处的山脉,有好些人在这里露营,搭建了三三两两的帐篷。

他们选了一棵巨大的国槐当天幕,这棵树树干粗壮敦实,树皮是深灰褐色的,皴裂出龙鳞般的纹路,怕是有上百岁了。树冠撑开一把无比阔大的、深绿色的巨伞,筛下细碎晃动的光斑。

四月的风吹过,叶子沙沙响,像无数细小的铃铛在摇。

梁言从袋子里拿出餐盒和水壶放在树根旁,再拿出一条厚实的米白色帆布垫子,四角找了些小石头压好。

垫子铺在槐树隆起的根系之间,那些树根像大地沉默的臂弯,稳稳地托住了这片人为的柔软。

“喝水吗?我来倒。”喻音跪坐在垫子一角,拿过水壶,眼里有孩子般的兴致。

梁言笑着点点头,靠坐在一根粗壮的横生树根上,看着喻音拧开保温壶。

“快中午了,你饿吗?饿了咱们就先吃点东西吧。”

喻音将水杯递给梁言后,顺手又打开餐盒:“也行,这里空气太好了,吃了饭一会儿可以晒着太阳眯一觉。”

风把食物的气息吹散,混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味道。远处是层层叠叠、由深绿渐次淡下去的远山轮廓线,草地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蒲公英和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天是高远的蓝,飘着几缕扯散了的云丝。

梁言接过喻音递过来的一块恰巴塔,这是她早起做的,面包胚上仔细地抹了一层酱,铺了火腿和萨拉米,还裹上了芝麻菜,他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

他们就这么慢慢地吃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话题像蒲公英的绒毛,被风吹起,飘一会儿,又落下。说那片云像只懒洋洋的狗,说刚才飞过去的蝴蝶翅膀是少见的姜黄色,说这奶酪的奶味真足。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咀嚼声、风声、树叶声,还有远处模糊的、可能是溪流也可能是公路的隐隐声响,交织成一片宁静的白噪音。

吃完了,喻音换了个姿势坐在垫子上屈起了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那片缓坡,好一会儿没动。

梁言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阳光正缓缓移动,在草坡上制造出明明暗暗的斑块。两只黑白花的喜鹊扑棱着翅膀飞过,落进远处的杨树林里。

“我好像……”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盖过,“好像能听见山在呼吸。”

梁言没接话,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躺倒在垫子上,透过层层叠叠的槐叶缝隙看天。光斑在他脸上身上跳跃,忽明忽暗。喻音也慢慢躺下来,头轻轻枕在他的胳膊上。视线被树冠填满,满眼是深深浅浅、无穷变幻的绿。一只极小的瓢虫顺着草茎爬上来,停在垫子边缘,红底黑点,一动不动,仿佛也在这树荫下,找到了自己的宁静。

她就这么枕着他,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均匀绵长。梁言没有动,也合上眼。

阳光透过眼皮,是一片温暖的橘红,世界缩成了身下这张垫子的尺寸,耳边是她的呼吸和大自然的细响。

这一觉眯到了下午快三点多,直到梁言的电话响起。

张助在电话那头提醒他:“梁董,监听会开始了,大家都等着您上线。”

梁言动了动胳膊,将手臂抽了出来,难免还是将喻音吵醒,他安抚她道:“没事儿,你接着睡,我去旁边开个视频会。”

喻音重新转了个身,将自己的手臂垫在头下继续眯着。

梁言的声音从树干的背后细细碎碎地传来,这个会议一开就是一个多小时。

喻音知道梁言为了陪她出来一趟,调整了很多自己的工作,就这样简简单单的郊外踏青,平常人轻易就能安排好时间说走就走,对于梁言来说,却是要打乱他很多原先的计划。

所有眼前这片刻的安宁,都是从他如精密仪器般运转的生活里,硬生生拆解下来的零件。梁言的日程表她瞥见过,密密麻麻,不同的颜色标注着不同的项目、会议、截止日期,像一张绷到极限的网。而“陪她出来走走”这一项,原本并不在那张网上。是她,用自己无声的低气压,用偶尔望向窗外的空洞眼神,用夜里背对着他时僵直的脊背,像一根柔软的藤蔓不知不觉缠绕上去,牵拉着他,使他不得不暂时偏离轨道,为她开辟出这一小块“透气”的荒地。

喻音看着树背后的那个身影,一个没来由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如果梁言的生活里一开始就没有她,如果三年前她没有去参加那场同学会,如果他们没有那次重逢,如果她一开始就拒绝了和李晓岚一起来北京,那如今的一切是不是全然不同。

她会留在潼川平淡的生活下去,父亲拖着病体也许还能撑个几年,至少林女士是还在的。

清晨,她会在自行车铃铛和豆浆油条的香气里醒来。工作的地方或许就在两条街外,窗台上养着绿萝和两盆茉莉。午休时,她可能会绕到家里吃口热饭,听几句关于降温加衣的唠叨。黄昏悠长,散步的路线是固定的,会经过中学的围墙,听见里面打篮球的声音偶尔恍惚。

岁月会给她盖上在潼川生活特有的印章,她的面容会慢慢柔和平静,像被河水常年抚平的鹅卵石。那些向往自由的、不甘的梦,会渐渐褪色,成为一种窗台上的薄灰,只在某个阳光特别好的午后,被忽然看见,轻轻掸去。

而梁言依然会过着像现在这般忙碌的日子,只是没有她在他身边,或许他能更专注的攻克哪个棘手的项目,或许能准时赴哪个重要的商务晚餐,或许空闲时能在家里安安稳稳地补个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强打起精神,开车载着一个沉默的、装满心事的她,来到这片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的风景里。

她成了他的“计划外”。一个甜蜜的、却也沉重的计划外。这些年梁言从未在她面前抱怨,可她分明能感觉到,那份体贴之下,是他悄悄加快其他事务节奏的匆忙,是他压缩自己休息时间的透支。他的好,像一面光洁明亮的镜子,此刻照出的,却是她自己都嫌厌的、依赖的、无力的影子。

她的心就在这刻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沉进一片冰冷而熟悉的自我审视里。

直到手机收到短信的提示音将她的思路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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