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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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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迷津梦见了十六岁的光景。

当时他还很年轻,刚出江湖,対许多江湖规矩并不太明白,不知道为什么死在自己这个无名小辈手里就是羞辱,死在一个大侠手里就是理所当然。

于是越迷津只好去找那位师浮萍,试一试他是否够格承担自己的杀业。

在浮萍山庄的二十里地外,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里面经常满员,住着所有慕名而来的武林人士与渴望出名的少年英才,因此分外热闹。

越迷津坐在角落里,吃着馒头。

角落里本来很安静,也没有人来打扰,偏偏就是有人一眼瞥见越迷津,忙过来与他结交,且并不介意越迷津的冷淡,直言自己并不敢妄想战胜师浮萍,只想受些指点,最好是能结交师浮萍,又说了师浮萍许许多多的好话,也许他这辈子対自己的爹娘,都没有这样的殷勤。

“小兄弟呢?你来浮萍山庄是为出名,还是为结友?”

“我来杀他。”越迷津当时并不明白这种盲从,不过还是如实告知対方自己来此的目的。

那人脸上的友善与和气瞬间僵硬,很快就化作讥讽与恶毒,他的嗓门立刻高了起来,客栈里的其他人不知何时都围过来,齐声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

很快,就连桌子与盘子都摇晃起来,越迷津的馒头才滚出盘子,被一只手接住了。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越迷津活了十六年,从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手,拿着馒头的模样,倒像捧着玉器一样端庄。

“这馒头做得真好。”人群倏然安静下来,窃窃私语着,手的主人却看也不看他们,而是坐了下来,柔声道,“我请你喝酒,你请我吃馒头,怎么样?”

有些人已认出了他,神色显得很恭敬。

越迷津只是静静瞧着这个人,他要比自己大一些,大概是不会大很多的,可他的言行举止看上去,却有着这个年纪的男人极少见的冷静与优雅。

“我想喝热茶。”最终越迷津只是这样说。

対方轻轻笑起来:“好,那就喝热茶。”

天已经很暗了,客栈里虽明亮,但烛火大多集中在大堂中央,难免忽略偏僻的角落,可他微微一笑,整间客栈都好似亮了起来。

越迷津也醒了过来。

他坐在窗边,剑正贴着腿,手指按在剑柄上,没有哪一块肌肉僵硬麻痹。

月光亮堂堂地照在越迷津的脸上,让他想起梦里的烛火。

烛火越远越暗,日月至高至明,人岂非也是如此,越迷津误以为自己得到的暖意来自于一盏触手可及的烛火,实际上,那只不过是日月的光辉偶然洒落,遥远不可及。

秋濯雪。

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不过六天而已,越迷津有时候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恍惚,他从没有想过,一个人能够用六天彻底占据自己的生命。

当年还发生了什么事呢……

越迷津闭了闭眼睛。

第二天清晨,那个来找他搭话并出言羞辱的人突然中毒死在楼梯上,人群里跳出几位正义侠士,要搜查所有人的行囊,他们虽不在意越迷津被羞辱,但是対羞辱越迷津的人,却好像十分在意珍惜。

看来天底下的正义,总是只会间歇性地降临在一部分人头上。

最后,毒药在越迷津的房间里被发现,这件事很蹊跷,也很直白,其中也许有些内情,是有人故意陷害,不过无人在意。

十六岁的越迷津,初入江湖,名头被人顶去,遭人羞辱,受人冤枉,唯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杀性一起,就想屠了整座客栈。

他所练之剑,名为“覆水难收”,只因出鞘便要见血,绝无反悔,因得此名。

杀性越重,血气越浓,剑自就越强。

是秋濯雪按住了他的剑。

“你杀了他们泄愤,其他人就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秋濯雪的声音柔却有力量,犹如春天的第一缕风,说的道理似乎也如春风轻轻吹送耳中,“从此含冤莫白,难道你真的甘心么?”

“反正没人信我。”

“我信你。”

说来也怪,当时百口莫辩的情况下,秋濯雪这清冷冷的三字,竟叫越迷津胸中悲愤怒意缓缓消退,好似其他人是否冤枉自己,却也不那么重要了。

之后他们结伴同行,查出是万毒老人在幕后操纵,再到发现他与师浮萍的秘密,柴雄便是他们路上躲藏时撞见的。

再到后来,万毒老人发现二人踪迹,越迷津中毒发狂,秋濯雪只能一边稳住他,一边用计逼退了万毒老人。

越迷津年纪虽小,但他天资绝佳,性情孤傲,少与人往来,十六年来只与山为友,与水为邻,除养他长大的一个老道士外,从来不与任何人说话,対人情世故更是全然不晓。而且他极好面子,纵然是养父老道士,平素也不肯在他面前丢丑露怯,更不必说服软。

可越迷津才涉江湖,就遭遇许多人一生难遇的险恶困境,一面是仁侠师浮萍以大义相逼,一面是万毒老人暗中诡计伤人,人心之险恶狡猾,竟全被他遇上,倒幸好遇到秋濯雪助他脱困,二人一路同生共死。

因此再多心高气傲也尽数磨平,対秋濯雪已生依赖信任之情,纵然叫他看见自己癫狂失控的一面,却也觉得并没什么。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才不过短短几天,但越迷津知晓,许多人经营一生的情感也未必有这样的深厚。

秋濯雪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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