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1)(1/1)
什么样的人能这么冷静有条不紊地完成碎尸抛尸,要不是垃圾站工作人员的细心,险些就骗过所有人。一个做父亲的力量,完全可以撑住一个人去完成这样的事情。
左飞听了易寻的话,手上一松,一直被他捏在手里把玩的盆栽枝条弹起来打到他的脸上,他被吓了一跳,擡手摸了摸被枝条打到的地方。郑力也显出惊讶的神色。两人心里暗骂易寻知道了结果也不提前跟他们知会一声,他们以为来找伍文龙只是为了再次调查伍荣的人际关系,看能不能从他这个做父亲的嘴里听到更多的信息。
伍文龙低着头,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他擡手抹了抹眼角。事情终于还是这个样子了,不过事情也本应该这个样子的。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8日晚上他的确又回到了店子里。那天晚上回家后,他原本也打算睡觉,但伍荣却一直没有回来。虽然他觉得他一定又是在外面的网吧里上网玩游戏,但还是不放心。让林月梅先睡下后,他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他回来。看着电视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店子厕所里的灯好像在他最后上厕所出来的时候忘记关了,于是又回到店子里去查看。从住处到店子骑车只要十多分钟,并不远。他到店子后,没有开店子前面的卷闸门,而是直接从厨房的后门进去。进去后他发现大厅里有光透过厨房门帘的缝隙透出。他当时就想厕所的灯果然没关,可一想又不对劲,就算厕所的灯没关,也不应该透出这么亮的灯光。难道是进了小偷?他从刀架上抽出一把菜刀防身,试探着朝门帘走去。他撩开门帘一角,向外张望,外面大厅的部分灯亮着,但大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他把门帘全部撩开,跨步走进大厅,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地上躺着的那个女孩。
女孩头发衣衫凌乱,牛仔裤被褪到大腿上,怒睁的双眼瞪着他,脸被头发遮住,看不清面貌。而女孩旁边抱头蹲坐着浑身瑟瑟发抖的伍荣。当时他愣怔了片刻,然后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血气上冲一片空白。伍荣见到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像看到救命稻草般,爬过来抱住他的腿哭绕求救。他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恍惚间身体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他扶着一边的墙,尽力不让自己倒下。伍荣在他脚边的哭嚎异常清晰刺耳,将他唤醒过来。“爸,我杀人了,怎么办?我杀人了,爸,救救我,爸。”他一把将伍荣推开,去看躺在地上的女孩。女孩身体还是微热的,但早已没了呼吸,已经无力回天了。伍荣又爬过来抱住他的腿哭诉求饶。他一脚将他踢开,擡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等擡手再要打时,却下不去手,突然失去了气力。他抚着桌沿在一张凳子上坐下。伍荣不敢再上前,只是蹲在一边咬着拳头小声地哭,让他救救他。
他痛心之余也懊悔,如果自己早点过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女孩就不会死。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他也有过挣扎要不要报警,但在权衡之后,他选择了替他隐瞒。伍荣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还年轻,不能让他的前途就这样没了,更不能就这样失去了他,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全儿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让伍荣离开先回家,说话时的语气竟是出奇的平静。他跟他说就当今天晚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后面的事情他也不要再管,表现得正常一点,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就行。伍荣走后,他蹲在墙脚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沉思了很久。他在想该怎么办,要怎么处理尸体,才能不被人发现。那天伍荣被抓,警察来查封店子时,他并不惊讶也不惊慌,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能逃过那就逃过,不能逃过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伍荣被抓后他有想过去警局自首,这样伍荣的罪至少会轻一点,可是他也被抓了那这个家怎么办?老婆和老家的父母怎么办?他还想过替伍荣顶罪,盘算过这个办法可行性有多大,甚至在心里面过了无数遍顶罪要用到的说辞。
“你们都知道了。”过了很久,伍文龙有气无力地说。
“伍荣并不会做饭,更别说有多好的刀工,而碎尸的刀法却很专业。你只是想把尸体处理得更加好,更不容易让人发现,却正是你细致的处理暴露了你。在排除嫌疑人时,我最开始想到的就是你,只是你充分的不在场证据让我犹豫了,但调查后,发现你的不在场证据并不成立,这让我肯定就是你。案发的第二天9日上午,从来都是第一个到店子的你一个上午都没有出现。碎尸是一件体力和心力都耗费巨大的事情,刚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你能在9日中午正常出现还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这有什么办法。”伍文龙擡头看一眼天空,叹息地说。
郑力听到他承认了,悄然移步到他身后,以免发生什么变故。
“你赶到店里的时候,曾果就已经死了吗?”易寻问。
伍文龙重重地点点头,想说话,喉咙却梗住了,说不出口。
这至少说明伍文龙还没有护子到泯灭人性,也解释了为什么可妡只在案发现场看到了伍荣,没看到另一个人。“曾果的尸体全部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吗?”
伍文龙低垂着头,沉默着。老板娘一直注意着外面的情形,看着不对劲,想走出来询问,却被郑力几步跑进去拦住,不让她出来。过了好一会,伍文龙终于点了点头。“你们找到的只是一部分,有些我倒进泔水桶里处理掉了,有些还没被发现就当成垃圾扔掉了。”
“她的头颅呢?”易寻问。以他谨慎的性格,最容易让人辨认出死者身份的头颅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处理掉,那样很容易被发现。
听到这个关键问题,左飞挺直了腰板,竖起了耳朵。
伍文龙擡眼,第一次直视易寻的眼睛,眼角湿润,里面有历经沧桑后的哀伤。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易寻看出来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忍说。
易寻看向两名正从街上经过的年轻女孩说:“你知道受害者只有19岁吧?19岁,20岁都不到,多么好的年纪。她本来也可以像这些女孩子一样跟朋友有说有笑地走在街上,生活在阳光承受这些本不应该的迫害?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勤勤恳恳地上班,省吃俭用,每个月都把剩余的钱寄回家给患病的父亲看病买药。你不想失去你的儿子,替他隐瞒,可是她也是别人的子女,她的父母又怎么忍心失去她。到现在为止,她的家人都不敢告诉从小把她养大的奶奶真相,怕她承受不住。同为父母,如果她是你的女儿,你女儿受到了这样的伤害,你会是什么感受?”
伍文龙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也不想这样,但已经铸成大错了,他也只是想保全自己的儿子。他也一直对那个女孩子心有愧疚。
“你只是站在父亲的角度为伍荣考虑,是不是也应该为死去的女孩考虑,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事故已经造成,已经没法改变,不管怎样也无法挽回女孩年轻的生命,现在能做的只能尽量去弥补,不要让错误继续下去,至少应该让她是一个完整的。你是一个心里很明白的人,应该知道孩子犯了错就应该让他们承担应有的责任,而不是一味地包庇纵容。小孩终究是要长大,走他们自己的路,为他们的行为负责。”
“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伍文龙哽咽着说。这是这段时间一直盘旋在他心头的问题,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伍荣虽然不听话,但他知道他并不坏,胆子也小,他始终无法接受伍荣会干出那样的事。他最近还经常想起伍荣小的时候,总是跟在他后面叫爸爸,手上拿着缺胳膊的奥特曼玩具,天真无邪,现在怎么就这样了?隔了许久,伍文龙畏怯地看一眼插放遮阳伞的水泥墩,然后哽着颤抖的声音开口道:“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