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间曲：来自深渊（1/2）

第55章间曲：来自深渊

十多年前，当天问星还没有步入文明联合会的视野时，一个意外路过此地的星舰，向这颗星球上投下了探索舱。

会携带探索舱的星舰，一般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以开拓星际地图和探险为趣的星际探险团，一种则是将未录入文明联合会的未开发星球位置卖给各个文明的星际倒爷。前者一般单独或组成小团体行动，个个身怀绝技，虽然有时候也会无视律法，但却勉强算得上好人；可后一种，却是黑白通吃、心狠手辣的大商人。

而这落在天问星的探索舱的主人，到底是属于哪一种人，答案不言而喻。

穆昭曾不止一次地听说过，某时某地，某个星际闻名的大商人被曝出屠戮未开发星球上的原始文明、制造出“无文明发展”星球的假象，以便于他跳过文明联合会的多重审查，将星球转手卖个高价的恶行。纵使在被文明联合会查明真相后，一切相关人等都不得不锒铛入狱，在黑狱里蹲到生命的尽头，可是这样的惩罚只能威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对那毁灭的文明来说，大商人的死活，其实已没有来太大的意义。

穆昭曾对这一切都表现得风轻云淡，从不关注也不关心这些事，因为在他看来，文明的建立与毁

灭，就像是生老病死的过程，它必然存在，无法回避。当年矽基生命的帝国之主能够坦然面对文明的消亡，如今的穆昭也能够坦然面对自己是唯一幸存者的事实。

是的，穆昭向来坦然，向来冷漠。

他总是习惯于将所有的一切控制在手中，但这只是他的本性。如果有一天，那些依附于他的、仰慕于他的、依恋着他的，都统统离开了他，他却也能从容接受，坦然面对。

穆昭习惯于得到，更习惯于失去。

可是……那些“失去”，不该是这样的。

少年颜晟那带着绵软笑意的面容依然在穆昭眼前，可他脑中却不断地回想临时监狱里那张沉默阴郁的脸，还有最高法庭上那一回头的惊鸿一瞥。

那是一双来自深渊的眼睛。

但他并非生于深渊。

千般思绪在脑中闪动，这一刻，穆昭蓦然伸出手，抓住了这个少年。

少年颜晟诧异偏头，在瞧见穆昭后，向他微微一笑，笑容干净纯澈，如春雪初融。

穆昭怔在原地，那些原本想要诉之于口的抚慰哽在喉间。

下一刻，世界又一次化作虚无，那本被穆昭紧握的手如烟雾溃散，那个纯澈的笑也随之消逝。

穆昭又一次回到了世界的起点。

他站在同样虚无的世界里，面对同样的四条路。

但当他擡起手，凝望着指间似是依然萦绕的烟雾时，他却明白，有些地方已悄然改变。

穆昭沉默片刻，终于再次迈出步伐。

但这一次，他依然走向了最左边的道路。

左边的路，通向过去，通向记忆中那些铭心刻骨、难以忘怀的片段。

穆昭不愿多看，因为在他模糊的念头里，他更想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当他们二人依偎在一块儿时，能听这个人对他亲口说出一切。

可他不得不看，为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他们真的能够相互依靠。

颜晟是难得的聪明人，他的生命起于平凡，他的一生近乎传奇。

但穆昭恰好相反。穆昭的存在，在这个宇宙中即意味着“传奇”与“不可思议”，然而当穆昭意识到他的文明再无法重现时，他却主动选择了平凡。

——他们的生命截然相反，他们的起始截然不同。

但他们的灵魂却复上了同样的颜色，有着同样的聪敏，和同样的傲慢。

所以穆昭清楚地知道，想要捕获颜晟，必然要先被他捕获；想要击败颜晟，必然要先被他击败。

所以他应当去了解颜晟的一切，为了击败他，也为了被他击败。

穆昭做好了准备，再一次走向了这条道路。

在同样的六步后，记忆的世界如期而至，然而这一次出现在穆昭眼前的世界，却并不叫穆昭陌生。

这是出乎意料的情况，更是出乎意料的世界。

穆昭感到自己拖着手感熟悉的行李箱，站在熟悉的民航舱降临坪外，面对熟悉的颜晟，说出了熟悉的话语。

“你会等我的，对吗？”

颜晟奇怪地看着他，笑容有困惑，也有温柔的包容：“当然。”

穆昭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狂烈的情绪从心底被忽视的深土中涌出，化作电流，蔓延全身，让他颤栗起来。他忍不住偏移了自己的目光，望向来远方。

他看到了身旁神思不属的陆宥，看到了远处满脸不甘的罗伯特，看到了世界另一边的革命派白鹰，看到了十年后那具空荡荡的棺材。

他的手开始颤唞，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拼合起来。

最后，穆昭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那就说好了，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话语落音，穆昭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转身，头也不会地走向民航舱，飞向辽阔的星海。他知道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表露半点异样，因为当年的他就是这样做的；他知道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因为当年的他就是这样做的；他还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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