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间曲：人间之神（2/2）

“如果你的耳朵还戴在脑袋上的话，应该能够听出我说的是‘逸散’而非‘失控’。”穆昭不冷不热地刺了凌山桐一句，“能量逸散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碳基生命运动时皮肤汗水带走的热量，叫做能量逸散；当光走过一个光年的距离所消失的亮度，叫做能量逸散；就连你面前的这杯热水放久了，它消失的热度也能叫做能量逸散。那么现在请告诉我，这种程度的能量逸散到底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后果？”

凌山桐哑口无言，终于明白自己是反应过度了。但是……但是面对穆昭这样的人间凶器，是个正常人都会反应过度好吧？！

想到这里，凌山桐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逝：像穆昭这样没有后台，又拥有着能凌驾于世间99.99%的人的生命，为什么没有受到控制？为什么穆昭在仅仅服役一年后，就能够退出最神秘、也是最严厉的黑海部队？为什么他作为文明的最后幸存者，却能随心所欲地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凌山桐没有细想，也不敢细想。

他讪讪一笑，迎着穆昭鄙视的目光坐好，死鸭子嘴硬地为自己辩解道：“可是……这样的能量逸散不还是造成了虚拟舱和主脑的连接中断吗？！”

穆昭冷淡道：“但也仅此而已了。除此之外，它甚至还在正常使用。”

凌山桐无言以对，用笔头挠了挠头发：“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穆昭道：“那么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

“暂时还没有。”凌山桐道，“为了确认你回答的事件的真实性，我还要将这个虚拟实境思维体验舱带回总部，进行彻底的检测。这个检测包含六十六个大项目与六千多个小项目，彻底检查完毕需要一周以上。”凌山桐盯了穆昭一眼，见他脸上没有半点异色，这才接着说道，“所以，从现在起，你有为期一周的休假。在这期间，你可以自由安排，并且可以将一半时间计入工作时长，而你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离开泛海行星联盟的范围。”

泛海行星联盟包括一个超级文明和二十多个星级文明，其区域之广，在整个可观测宇宙中也能够占得一席之地，所以从这可以看出，凌山桐虽然还将穆昭放在等待再次审核的阶段，但也没对他做出太大约束。

而更凑巧的是，在这片可行动范围内，正好有一个穆昭早就准备去拜访的星球。

穆昭痛快地答应下来。

凌山桐拍了拍手，门外等待良久

的家政机器人鱼贯而入，利索地将穆昭书房内的虚拟实境思维体验舱打包带走。而在凌山桐彻底离开之前，他停步，转头望着穆昭，道：“在离开之前……我再问一个题外话。当初你在名为AX-19782的小世界里遭到那个世界之灵的谋害时，为什么你一定要等待公司的救援？按理来说，以你的能力，你能够轻易摧毁它。”

“这算是翻旧账吗？”穆昭道。

凌山桐又变成了那老不正经的模样，道：“怎么会，我是那样的人吗？只是个人的疑问而已。”

“那我拒绝。”

凌山桐瞪了穆昭好一会儿，终于翻了个白眼，嘟嘟哝哝地离开了。

直到凌山桐彻底消失后，一只白仓鼠才从书房的角落里滚出来，战战兢兢，抖抖索索：“没……没……没事了？”

穆昭低头瞥了系统006一眼，不屑道：“没胆色的家伙。”早在进入第三个小世界之前，他就已经将这件事的所有首尾收拾干净，没留下任何祸患和漏洞。系统006这家伙分明是看着他做的，结果还是这么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

系统006欲哭无泪：“人家现在就只是一直仓鼠啦！当然会害怕的嘛！！”

穆昭眉头一条，就准备将系统006这个恶意卖萌的蠢货弹走，而在这时，系统006又道：“对了，宿主，你有没有发现，你真的变化很大耶！你好像更好说话了？不不不……不对……应该说……你好像更像‘人’了，对不对？对不对？！”

只是这一句话，穆昭便沉默下来，眼中再次浮出了像是疑惑懵懂又像是了然无言的神色。

是的，就像系统006说的那样，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但那改变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他望着桌上含苞待放的玫瑰，心中没有热切，也没有爱意。

没有爱。

只有无法诉之于口的怅然，徘徊不去。

多年前，小小的穆昭向养父维克特问道，爱是什么。

在当年幼小的穆昭看来，爱是欲望之源，罪恶之火，苦痛之根。它分明不可靠，却又偏偏与“美”并列，被人永恒歌颂。

“为什么？”

在那一天傍晚的对话之后，穆昭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用在意和思考这个问题。

而在不久之前，穆昭也曾经以为自己明白了这个问题。

直到此时此刻，直到那些曾让他的心如火炽热、让他欢喜忧愁、也让他忐忑不安的情绪全都消退了下去，就像是海潮褪去的沙滩，干净得没有丝毫踪迹，他心中才又翻涌起了困惑。

他依然记得颜晟，记得那个似乎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真实模样的小骗子，记得他们的相互敌视，也记得他们的爱|欲痴缠。

可他忘了那让他的心热切燃烧的情绪。

也忘了那让记忆染上雀跃和光泽的“爱情”。

什么是爱？

那所谓的“爱”，究竟有什么值得被世代传颂？

多年前的傍晚，维克特笑着问小穆昭，道：“你明白了吗？”

多年后的晨曦，穆昭望着桌上的玫瑰，轻声道：“我……还是不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