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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大漆的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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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的骨架在日复一日的精心修复下,渐渐弥合了伤痕。结构性损伤被鳔胶与巧妙的内部补强一点点巩固,新换的岳山也与琴头浑然一体。然而,这仅仅是“救活了命”,距离让它重新“开口歌唱”,还差着最关键的一步——髹漆。

琴身的漆面破损严重,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沧桑的木纹,还有无数细密的划痕和裂纹。修复漆面,不仅仅是覆盖伤痕,更是要重塑古琴的“肌肤”,这层肌肤的质地、厚度、弹性,将直接影响最终的音色。

顾言从工棚深处取出几个密封严实的陶罐。打开罐口,一股奇特而浓烈的气息弥漫开来——不是香味,也不是臭味,是一种混合了植物、矿物质和时间的、难以形容的、沉郁而古老的气息。这就是大漆,从漆树上采集的天然汁液,是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涂料,也是修复这张古琴唯一的选择。

“大漆有毒,沾上会痒。”顾言言简意赅地警告,手上却已利落地开始准备工具和辅料——夏布(苎麻布)、细瓦灰、鹿角霜等。他将一小罐大漆倒在宽口的瓷盘中,用特制的牛角刮刀缓缓搅动,那漆液粘稠如蜜,色泽深沉如血,在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沈星晚知道,髹漆是门极其深奥且需要耐心的学问,尤其是古琴的大漆修复,更是讲究。她没有贸然插手,只是安静地在一旁观察,帮忙递送工具,准备温水(大漆干燥需要特定的湿度和温度)。

顾言先用夏布蘸取调好的漆灰,小心地填补漆面较大的缺损处,一遍遍刮平,待其半干后再细细打磨,直到填补处与周围原有漆面平滑过渡,看不出突兀。这个过程反复而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对平整度的极致追求。

沈星晚看着他专注的侧影,那双稳定如山的手在处理这些精细活计时,展现出一种与劈砍巨木时截然不同的、近乎温柔的耐心。她注意到,他在填补一些关键部位,比如承托琴弦的承露、龙龈周围时,会混入更多的鹿角霜,以增加其硬度和耐磨性,细节处见真章。

待底漆修补打磨平整,才开始正式上漆。顾言用特制的发刷(用人发制成,弹性极好)蘸取饱满的漆液,手腕悬空,运笔如飞,漆刷在琴身上划过,留下均匀而极薄的一层漆膜,动作流畅得如同书法大家挥毫,没有丝毫停滞和多余的漆滴。

第一遍漆上完,需要放入特制的荫房(保持恒温恒湿的小房间)等待干燥。干燥的过程并非静置不管,需要不时观察漆膜的变化,调整荫房的温湿度。大漆的干燥是个神奇的过程,它并非单纯的水分蒸发,而是一个复杂的化学变化,需要空气中和漆酶的作用。

一遍漆,一遍等待,一遍极其精细的打磨(用最细的水砂纸蘸水轻轻打磨,去除毛刺和尘点),然后再上第二遍漆……如此循环,反复七遍,甚至更多。每一遍漆都要比上一遍更薄,对技法和耐心的要求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沈星晚逐渐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顾言开始让她尝试打磨。这是最考验心性的步骤,力道稍重就可能磨穿漆膜,前功尽弃;力道轻了又无法达到平滑的效果。她屏息凝神,指尖感受着砂纸与漆面摩擦时最细微的阻力变化,如同在触摸一件娇嫩无比的肌肤。

两人常常一整天都耗在荫房内外,相对无言,只有打磨时细微的沙沙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大漆特有的气息,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在这反复的髹涂与打磨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沈星晚发现顾言的一个习惯。他每次进入荫房观察漆面时,都会先静静站一会儿,仿佛不是在用眼睛看,而是在用全身的感官去“感受”漆膜干燥的程度、琴体呼吸的节奏。他甚至会极轻地用手指靠近漆面(并不触碰),去感知那微弱的、漆液固化时散发的热力。

这是一种超越了技术的、近乎通灵的感知力。

沈星晚也学着的样子,尝试去“感受”。她发现,当自己真正静下心来,似乎真的能捕捉到那张古琴在漆膜包裹下,那缓慢而坚定的“苏醒”过程。它不再是一件死物,而是一个正在被重新赋予生命的存在。

当最后一遍面漆上完,并经过近乎偏执的打磨和推光(用柔软的布料蘸取植物油和细灰反复擦拭,使漆面产生温润内敛的光泽)后,整张古琴焕然一新。

深沉的漆色如同静谧的夜空,光滑如镜的漆面下,隐约透出木材天然的纹理,光泽温润如玉,毫不刺眼,却蕴含着深邃的力量。破损的痕迹已被完美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磨难后重获新生的、沉静而高贵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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