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2)
初春里,南屏县城里的野菜才冒了绿尖儿,雾灵山上的却已经长过了两茬儿。山上阳光足,雨水也充沛,野树野草都长得极好。
晓珠一大早就出发来了雾灵山,背着个小背篓在林子里穿行。她此番上山,目的有三。
第一,当然是为了小馋猫裴灵萱,她梦里说了一次想吃野菜,后又当着她的面说了一次,看来着实是生了病,想吃清淡爽口的。晓珠历来善解人意,如何能不依了她的意?
第二,这个冬天,晓珠忙着开铺子,许久不曾山上来看熊猫“芝麻汤圆”了,也不知它这个冬天过得如何,此次上山,正好来瞧瞧它,以免下次走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还有一条,冬天上山的猎人少,晓珠担心那吊脚竹屋许久没人去,落了灰了,便想着去打扫一下,带了些床单被褥去。
雾灵山上,晓珠是走熟了的,哪里荠菜多,哪里长马齿苋,哪里的灰灰菜特别好吃,她都心中有数,是以采野菜实在是小菜一碟。
她便先花了半个时辰,去小竹屋里打扫了一阵,将桌子擦了、地扫了,换了床单被褥。这才背着背篓,一面沿着山路采野菜,一面去寻“芝麻汤圆”。
毕竟是初春,天气冷得很,山里露气又重,从小竹屋里重新出发时,晓珠便戴了一顶棉布帽子、围了个面巾,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若非灵萱、秦嬷嬷这般朝夕相处的人,一下子看上去,倒还真认不出来。
她嘴里呼喊着“汤圆”,手上却也没歇着,一路喊一路采,不多时,背篓已装了大半。
走到一处灌木丛里,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矮树里漏出一对黑黑的耳朵来,还有“呼呼呼”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晓珠心下悚动,这看着像是黑熊啊!虽说雾灵山少有猛兽出没,可这过了一个冬天,有个把头野猪、狗熊从其他山里过来,也是可能的。
她立马往身后的桉树上一靠,站着不动了,握着镰刀的手,举得高高的。这么做,是因为黑熊眼立不佳,举高双手,会让它以为面前的“野兽”个子很高、具备很强的攻击力。
晓珠的一颗心砰砰乱跳,她以前只是听王大娘说过黑熊,真正遇上还是第一次,要是它窜了出来,将发生什么,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哪知道,那双尖尖耳朵渐渐显了形,一个胖乎乎的身子摇摇摆摆着,从灌木丛里出了来。
晓珠“扑哧”一声笑了,把手上的镰刀、背上的背篓都一气扔了:“哎呀,汤圆儿,你怎么把自己吃得这样胖啦?”
她搂住胖熊猫,还“噗”的一声拍了一下它的屁-股,“还搞得这么脏,白褂子都黑魆魆啦,你是芝麻漏了出来,把褂子都染了?”
“芝麻汤圆”好像真的听懂了似的,咧着嘴,使劲儿往晓珠身上乱蹭,惹得她咯咯直笑。
然而,晓珠却发现“汤圆”胖得有些超乎寻常,动作也比之前迟缓得多,细细打量它的肚子,才发觉是怀孕了。
晓珠恍然大悟,无怪乎刚才它躲在灌木丛里,学黑熊的样子,看来是怀孕了,所以警惕性提高了。
芝麻汤圆引着晓珠往密林深处去,看来是想让她看看它的新家。他们一人一熊,走着走着,竟然遇着了一个熟人。
侯望儿坐在一棵树的矮杈子上,嘴里啃着一只油乎乎的烧鸡,吊儿郎当地模样,把骨头吐得到处都是。他身旁还有两个喽啰,眼巴巴望着树上的人,卑躬屈膝的样子。
两个小喽啰一见“芝麻汤圆”,登时往后退了两步,胆怯得很。
侯望儿拍了拍油手,从树上跳了下来,掏出兜里的几两碎银子,往地上一扔,大喇喇道:“两个怂蛋,怕什么,不过是只食铁兽而已。”
他又色眯眯地盯着晓珠道:“小娘子,你得罪了人,有人不想让你好过。不过嘛……”他嘿嘿一笑,“若是你把我和我这两个兄弟伺候好了……”
那两个忙着在地上捡银子的小喽啰一听,也立身来,拿两双贼眼儿上上下下去打量晓珠。
话音未完,侯望儿“哎哟”一声,头上重重挨了一下。那团泥巴在他脑门儿上炸开,鼻子、嘴巴的,糊了他一脸。
晓珠手里还团着第二团,预备谁要是再口出不逊,也给他一下,冷着脸道:“侯望儿你不想活了?我是县令大人的人。”
那侯望儿把脸上的泥一抹,当真是胆大包天,连县令的名号也不放在眼里了。往身后的两人一招呼:
“兄弟们,只要咱们把这票干了,得的钱够逍遥一辈子了,到时候,天南地北一去,甭说县令大人,便是知府大人,又能奈我们何?何况……”
他一双淫-邪的眼儿紧盯着晓珠的胸-脯看,“县令大人的女人,尝起来是什么滋味,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吗?”
说罢,三个人尽皆仰头大笑起来。
晓珠听罢,心中大急,知道这三人是豁了出去了,一面和“芝麻汤圆”靠在一起,一面道:“曹氏要死了,自然不在乎,你们跑到天涯海角去,纵然有钱,也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
侯望儿听她一口说破买主的名字,心下有些慌,但又想,裴屹舟历来冷酷无情,他们即便此时收手,也无济于事,于是对身后两人大喊:
“不要听这小娘皮蛊惑了,她不过小小一个厨娘,坏了就坏了,没人会在意。裴屹舟纵然再喜欢她,随手也就丢了,哪里犯得上天涯海角地追杀我们?”
说着,将腰间别着的大刀刷一声抽了出来,明晃晃的,看得人心里一惊。两个喽啰也依样画瓢。三个人举着刀,往她们这边逼来。
晓珠面色发白,朝着胖东西大喊一声:“汤圆儿,快跑!”自己也使出了平生未有的劲儿,拼命往前跑。
侯望儿三人并不追撵,不过举着刀,闲庭信步一般慢慢走着。
果然,他们早有准备,晓珠踩到一堆杂草,忽的脚下一滑,被一个网绳笼子网住,吊到了树上。
不过,大约他们没料到有“芝麻汤圆”在,只备了一个陷阱。
晓珠惊魂未定,眼见着芝麻汤圆还在,县令大人在山下,快带他来救我!”
侯望儿一听,脸色略变了变,不过一瞬,他又笑了:“小娘皮这张嘴真是伶俐,张口就来,裴县令在家里晒太阳呢。嘿嘿,不知道待会儿叫起来,你这声音是如何销魂。”
他说着,指挥两个手下去捉“芝麻汤圆”,哪里知道“汤圆”虽怀了孕,危机时刻,却还灵动得很,三下两下的,真让它逃走了。
侯望儿并不在乎“汤圆”,三人合力把晓珠放下来,又用麻绳结结实实捆了双手。
两个小喽啰见晓珠玲珑曼妙、肌肤如雪,早已忍耐不住了,四手乱伸,就要一亲方泽,晓珠又开口了,却是一副无可奈何、认命了的语气:“看来我是逃不掉了,只求三位哥哥别让我太难受,只是……”
她擡眼瞅了一眼侯望儿,“三人中不是你是老大么?”
那一眼盈盈如水,又是害怕,又是羞怯的,还含了几分的祈求。侯望儿哪里见过这种,登时触电一般,三魂去了两魂,“啪啪”两巴掌甩在两个手下脸上。
“猴急什么?!”
晓珠心下一动,知道有戏,更用了软糯糯的语气道:“望儿哥哥,这里……赤天露地的,多冷啊,前面有件小竹屋,不如去那里……”
侯望儿心里乐陶陶的,如吃了蜜一般,点头称好,拽着绳子就走。临到了竹屋,他却反应了过来,转身一巴掌打在了晓珠脸上:“小娘皮,别跟哥哥耍花招,不然待会儿有你的苦头吃。”
晓珠喏喏不敢言。
侯望儿派两个手下去竹屋里搜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危险,才带了晓珠进去,把竹门一关,脸上浮出一丝淫-笑。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暖烘烘地照着,裴屹舟卷了本《孟子》,在院子里坐着看。只是,他看也看不清净,身旁有个小喇叭“吧吧儿”地不住地说。
因晓珠与秦嬷嬷两个一大早就出去了,灵萱也不必在床上缩着,满院子疯跑。这下子,裴屹舟有把柄在她手里,把她那个得意得哟,对哥哥挤眉弄眼、耍拳弄剑的,总之,把平日里不敢做的,尽数给做了。
结结实实疯玩儿了一个时辰才消停下来,这会子,拿了双筷子,学着晓珠的样子,把晒在簸箕里的萝卜干儿不住地搅来搅去。
有“得得”的马蹄声自屋外传来,紧接着,秦嬷嬷进来了,满脸是掩不住的喜色。
她一见裴灵萱穿得单薄,站在风口上,吃了一惊:“哎,萱萱,你怎么出来了?”
裴灵萱玩儿得红光满面,满不在乎地道:“哈哈,嬷嬷,我全好啦!”
秦嬷嬷抢身过去,先摸了摸她额头,又戳了戳她肚皮,甚至还捏了捏她的胳膊与腿儿,确认着实是好了,才放下心来,高兴得碎碎念道:“好得很,好得很,简直是双喜临门!”
裴灵萱最爱听喜事儿,扬着小脸儿问:“什么双喜?”
秦嬷嬷忍住笑意,也不应她,只去问裴屹舟:“少爷,我今日在外面买东西,遇上了甄家少爷,他看我年纪大了,非要用马车送我回来。”
裴灵萱道:“嬷嬷你干吗要走路去,咱们家又不是没马车?”
秦嬷嬷却不答,冲她眨了眨眼睛,甚至有点儿她平素的调皮的样儿。
幸而裴屹舟没有看见,接口道:“是糯米巷那个甄微?他家家风颇正,他本人也不错。”
甄家祖上是做生意的,家里也曾阔过,可惜到了甄微这一代没落了,只落下了一家糕点店。不过,甄家家风历来很正,坚守仁义礼信,做生意也忒实诚,左邻右舍无人不夸。
秦嬷嬷惊讶:“少爷见过他?”
裴屹舟回忆道:“日前有个案子,两个人在他铺子里起了争执,最后打起来了,把他家东西打坏了。我正好路过,去看了一眼。”
“两个人都年轻,血气方刚的。我本以为这事儿定要闹到官府去,哪知道,那个甄微出来说了三两句,不止让那两个人赔了东西,还和好了,皆大欢喜收场。”
“我听他所说,句句在理,着实令人心服口服。由此可见,这人不止正派,也挺会做人。”
秦嬷嬷喜笑颜开:“可不是嘛,我看了也觉得。还有呀,这模样长相也是不赖的。”
她说着,掏出一本金册子,翻到甄微那一页,指给裴屹舟看:“是不是呀,这模样多俊,和晓珠简直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儿!”
裴屹舟瞥了一眼册子,本要附和秦嬷嬷的话,听了最后一句,忽的变了脸色,把册子“啪”一声往桌子上一拍:“什么?和晓珠?”
秦嬷嬷:“可不是?这还是他自己求上来的呢,不是我去问的。他说了,就爱晓珠的温温柔柔的性子。他还保证了,只要晓珠嫁过去,除非她五年都怀不上,否则绝不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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