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2)
日子过得似走珠,六月初十很快就到了。
一大早上,整个裴家都喜气洋洋的,秦嬷嬷自己精神气儿十足,见着谁都送红封,又把裴灵萱打扮成个福气娃娃一般,通身大红,还吩咐晓珠多备几个菜。
只有冬青,因为换季上火,长了热疮,左边眼睛肿得睁不开了,大夫让贴了膏药,令他整个人看上去特滑稽。
今天除了是裴屹舟的生日,也是晓珠的生日,但这事儿只有他一人知道。晓珠也没怎么刻意装扮,只在脸上淡淡抹了些胭脂,她自己不觉,看在某些人眼睛里,娇艳得似树上的芙蓉花一般。
中午,裴屹舟与冬青从衙门里回来吃饭,晓珠早把桌子摆满了。什么腊味合蒸、苕皮回锅肉、鸡公煲、炭烤猪蹄、豆腐炖鲫鱼、豆芽银丝荟,荤的素的,应有尽有。
因为天气热了,此桌席面又以肉食居多,咸辣为主,晓珠便还做了水果冰粉。
冰粉与凉糕一样,皆是蜀地名产。二者区别在于,冰粉以假酸浆籽制成,晶莹剔透、柔软顺滑,像是透明的凉粉一般,但本身味淡,须以众多水果、干果来配。
而凉糕是以大米制成,本身软糯又米香味儿十足,食用时只以红糖浇面即可。
这两种凉点口感、味道不同,也各有拥趸者,譬如灵萱,就更喜欢吃加了很多水果的冰粉。
她称,炎炎夏日,在热油重辣的串串、火锅之后,吃一碗加了西瓜、葡萄干、甜红豆与碎花生的水果冰粉。满满一口,酸、甜、软、脆、冰,混作一团,把口中的辣味儿完全盖过去了,简直是人间曼妙滋味。
晓珠从善如流,这次便遂了她的意,弃了凉糕而做冰粉。
“福气娃娃”裴灵萱投桃报李,今天也十分乖巧。她一见哥哥回来了,献宝一般,把一沓纸呈在他眼前:“哥哥,祝你生辰快乐,这是我这一个月来抄的《资治通鉴》,全是我自己抄的哦。”
灵萱是小孩子,平日里最不让裴屹舟省心的,就是写作业。今天,她能拿出这样一份写得恭恭敬敬的作业,让裴屹舟很是欣慰。
他也不是好糊弄的,真的认真翻了翻,才笑道:“好。”赏了她一锭银子。
秦嬷嬷送的,是从普济寺求来的福袋,她一定要让裴屹舟佩戴在身上:“这个福呀,不止能保平安,还能求姻缘、求子嗣,不是我说……”
“冬青?”秦嬷嬷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裴屹舟忽然转向了蒙着一只眼的冬青。
冬青纵只有一只眼睛瞧得见,也十分机敏,登时会意,大声道:
“大人前日不是说,宝剑的剑鞘上掉了一颗宝石?我给镶好啦。”他说的什么倒还在其次,主要那嗓门儿特别大,震得人耳朵疼,自然把秦嬷嬷的絮叨全部盖下去了。
秦嬷嬷脸都绿了,又重重地哼了声,差点儿就把“恨铁不成钢”五个大字儿写在脸上了。
裴屹舟却满意地点点头,也不知真是为剑鞘,还是为冬青的大嗓门儿。
裴灵萱正在剥一颗茶叶蛋,她生性鲁莽,不爱做这等细致活儿,手指又粗粗短短,笨手笨脚的,剥得壳全是碎的,而鸡蛋上坑坑洼洼的。
已经成了这样子,就更难剥了,费时费力。灵萱一面剥,又无聊得紧,拿眼睛去觑身侧的晓珠。
她脸上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看起来分外娇艳,嘴角还挂着一丝笑。
灵萱道:“晓珠姐姐,你给哥哥准备的是什么?”
晓珠今天特别开心,眉眼间都是喜气,落落大方地站起来,道:“昨儿个听秦嬷嬷说今天是大人的生日,晓珠我是一个做饭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想起前些日子大人曾说过想吃几道菜,今日就巴巴儿地做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篮子里端了三道菜出来:
第一道是豆腐炖鲫鱼。鲫鱼都不大,看上去很是鲜嫩,与小小的豆腐块儿是绝配,奶奶白白色的汤汁上洒了星星点点碧绿的葱花,颜色也很好看。
第二道是炭烤猪蹄。猪蹄先卤,再上小火烤,表皮焦黄时撒上浓浓的孜然和辣椒面。别的不说,这道菜一拿出来,满桌子就只剩下一个“香”字儿了。
灵萱看了这两道菜,茶叶蛋都不想要了,手上一松,鸡蛋骨碌碌从桌子上滚到了地下,后来,让冬青捡了出去扔给野猫吃了。
她也顾不得其他,哈哈大笑道:“晓珠姐姐,你这东西送得真好!”
晓珠却示意她,还有第三道菜:干锅麻辣鸡。这是一道蜀地的经典下饭菜,制作并不简单,所以也不常吃。
只见干辣椒段堆在小铁锅里,像一团燃烧的火似的,鸡肉块儿和土豆条、藕条、洋葱片等都剁得很小,要刻意扒拉才找得到,但正是因为如此,食材都特别入味儿。
这道菜用了大量的辣椒、花椒、芫荽、葱蒜,香气逼人,馋得人满口生津。
灵萱欲伸筷子,晓珠见了,眉眼笑得弯弯的,制止她道:“那烤猪蹄倒也罢了,好好啃就是了,吃鱼和鸡一定要小心哦,鱼是小鱼,鸡是仔鸡,骨头最是多了,小心别卡着了。”
她嘴里说的是灵萱,却将菜都摆在了裴屹舟面前。
在吃之一事上,裴灵萱哪里怕过什么?满不在乎地一通乱夹。
秦嬷嬷却是瞧出了端倪,不解地问:“真是怪事,少爷不是惯常吃什么都可以吗?还会主动提想吃的东西?”
晓珠杏花眼儿瞪得圆溜溜的,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状:“的确是大人告诉我的呀,不信您老人家问问他?”
裴屹舟方才脸色一直平平淡淡的,这时候,看着面前那盘红得要燃起来的麻辣干锅鸡,笑了一声,好像有股子自作自受的意味儿。
“是我说的,前些日子,我听高捕头说了下,就想尝尝。”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既如此,大人就快尝尝吧?尤其这干锅麻辣鸡,可不好做呢。”晓珠说完,紧紧咬着嘴唇,好像一着不慎,就要笑出声来了。
却见他优雅地擡起手,筷子尴尬地悬在虚空之中,不知该伸向哪里。
“啪”一声,一块鸡脖子被丢进了他的碗里。
裴灵萱直直跪在板凳上,身子往前倾,脖子还要伸得老长,才够着给她哥哥夹菜。
“哥哥,听我的,准没错儿,鸡脖子最是好吃,肉嫩又入味儿。骨头虽然多,把肉一条条从骨头上撕下了,哎呀,那滋味儿,别提多美妙了。”
晓珠终于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忙用巾子掩了唇,也不顾秦嬷嬷好奇的目光,只附和着灵萱说:
“对、对、对,确实是鸡脖子最好吃,吃干锅麻辣鸡,纯肉的最不好,就要骨头连着肉的,一边吃肉、一边吐骨头,那才香呢。”
她们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的,裴屹舟还有什么办法?强作镇定,慢条斯理地吃了鸡脖子。
晓珠一想到他表面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内心里不知在怎么叫苦不叠,就想笑。
偏裴灵萱今天懂了事,特别“乖巧”,不住往哥哥碗里夹肉,都是她自以为好吃的“带着骨头的肉”。
我们平日里风雅俊秀的县令大人,吃了一块儿又一块儿骨头,还只敢微微皱一点点眉头,生怕别人看出来了一般。晓珠见了直想乐。
正此时,一直在胡吃海塞的冬青捂着左眼,站了起来:“哎哟哟,我眼睛又疼起来了,得去换个膏药。”
这疼痛可能真是来得迅疾,他有点儿着急,说完筷子一搁,拔腿就跑。
秦嬷嬷啐他:“着急慌忙的,一点儿规矩也没有,自己上火了,还管不住嘴,牛肉、麻辣鸡吃多了!再过两年,给他娶个媳妇儿好好收拾收拾!”
晓珠眼珠子一转,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冬青。”
晓珠一走,裴屹舟再也不必吃鸡骨头了。只他神色淡淡,一副魂儿被勾走了的模样,一顿饭也吃得意兴阑珊的。
不一会儿,只见晓珠与冬青两个回来了,站在院子里的芙蓉树下,唧唧哝哝说着什么,也听不见,只偶尔有一两声笑传过来。
他们站得颇近,地上的两个影子都交叠在一起了。
其实,谁说话非得隔得老远呢,吼着说?那不是脑子有病吗?谁站在一起,影子也得交叠在一起呀,那得怪太阳,怪不得人。
但裴屹舟就是气,心里的火像干锅麻辣鸡里的辣椒一样,快要烧起来了,只想捉住冬青赏他一顿板子。
想着想着,他“腾”的一下站起来。
……
芙蓉树下,冬青拿着晓珠送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一双小眼睛都快笑得看不见了。
“晓珠姐姐,你的心思可真奇呀,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手里的是用竹片烤弯做的帽子,只不过是镂空的,前面却是一块小小的布幔。将这顶“帽子”戴在头上的话,太阳就晒不到眼睛了,也不影响日常视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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