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寻人 (1)(1/2)
戚繁音愣了,顾衡这厮素日里端庄自持,一派正经,却没想到,饮了几杯酒,骨子里的风流气质就淌了出来。
她闹了个大红脸,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耳尖,心里又悔又恨,悔的是早早就该把那画册子给烧了,恨的是夏玉书多事,偏要把东西塞给她。
“音音,你过来。”顾衡声音低低沉沉,因含了几分不含好意的笑,显得轻佻,却不下流。反让他这个人有着异于常日的风流。
戚繁音血都冲到脑门儿上了,手紧紧扣着托盘走过,放在拔步床旁边的小几上,她走到顾衡身边,劈手夺了他手中的画册子,随手一掷,扔到了屋子中央的火盆里。炭火烧得很足,火舌舔起来,精致的画册子瞬间闪出幽蓝的光。
“没事拿书置什么气?”顾衡任她夺了书,懒懒散散靠在床上,笑看她。
戚繁音憋了半天,才辩解道:“我本来就打算烧了它,白日里夏玉书硬塞给我的,我才没有看,是嬷嬷不识字,我让她给我拿棋谱,拿成了这个。”
她脸涨得通红,额前的碎发半遮着眉,细腻雪肤在烛光的照耀下,镀了层朦胧的金边,像颗晶莹的雪米丸子。
看上去软软的,让人想咬一口。
“公子晚上喝了多少?醉成这样。喝盏子蜜茶早点歇息吧。”戚繁音看着那本画册子烧成灰烬了,这才又去端那盏蜜茶。
顾衡嗓子有点痒,撑起身,凑近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戚繁音忽然扭头,一张俊颜放大在眼前,顾衡温热的呼吸在颈子边氤氲,带着潮湿的酒气,几乎是在那一刹那,她浑身的毫毛都竖了起来。
顾衡酒意熏了上来,眯了下眼,轻轻咬住她的耳垂:“我问你,学会了吗?”
戚繁音吓得手劲儿一松,瓷碗应声倒地,她轻呼出声:“公子,茶。”
话音方落,被掐着腰凌空而起,她觉自己打了个旋儿,就如同轻飘飘的叶子一样,落在软乎乎的拔步床上。
顾衡的手垫在她的脑后,小姑娘没摔着,不过吓了一跳,原本绯红的脸退了色,浮出浅浅的白。
“不喝茶了。”顾衡撑在她面前,与她脸对着脸,眼对着眼。
她看到端庄自持的顾大人眼里弥漫起了火,烈火灼燃,映得她整个人都是红色。
那一刻,她暗恨,点火的是夏玉书,灭火的是她。
经过这一夜,戚繁音总结出了一件事——醉酒的男人,尤其是半醉的男人,沾不得惹不起。
在酒精的熏陶下,他的耐心与耐力不知胜于平常多少。
愣是逼得戚繁音泣涕涟涟,连连求饶。
他仍食不知魇,到最后她委实受不住,裹着被子往另一头爬,却被捉住脚踝,那人握着他的脚踝,也追到那边,把人圈怀里:“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我的,还想往哪里逃?”
戚繁音欲哭无泪,同醉鬼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闹到最后她实在没劲儿了,抱着被子任由他闹。
过了许久,顾衡终于不闹了,戚繁音歪在床上,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睡去,梦见了父亲。父亲不说话,牵着牧亭,就那么含笑望着她,眼里充满奕奕神采。戚繁音想扑进他怀里,好好哭一场。他只是摇头,放开牧亭的手,远去了。
这样也好,戚繁音想,母亲去得早,父亲养育她和弟弟,这辈子太辛苦了。如今他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休息,不用再受劳累。只是她还是好难过,父亲那么疼她,却没有没有享到她的福,没有看到她成婚,嫁个好郎君。
想着想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正难过时听到有人在喊她“音音”。
她从梦里醒来,发现天已经亮了,顾衡坐在拔步床的床沿上,手上捏了张月白的帕子给她擦泪。
他今天穿了件窄袖圆领袍,劲爽利落。戚繁音迷迷蒙蒙,看到他为自己擦泪的样子,心下越发觉得难过。她擡手挽着顾衡的脖颈,头埋进他的颈窝。昨夜他们那番纠缠过,戚繁音一时间也乱了心绪,眼泪还在掉:“公子。”
顾衡对她一直以来还算好脾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耐心地开解她,譬如此刻,他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问:“又梦到老东西了?”
“是爹爹。”戚繁音哭腔轻软,声音里还有气音:“我梦到他丢下我和牧亭走了。”
顾衡说别哭:“老东西最疼你,要是知道你哭成这样,棺材板都快镇不住了。”
他话说得不好听,却是实话。
戚繁音慢慢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止住哭声,软软地喊他:“叔叔。”
她一向知事懂礼,素来喜欢唤他大人,出门也听从安排喊他公子,偶尔唤他一声叔叔,也只是在床笫间有意取他欢意。也或许是这会儿人正迷糊着,等清醒过来又是端庄冷静的戚二姑娘。
她这一声着实缠绵缱绻,顾衡的心也软了下:“嗯?”
清晨的风安静流过,吹动枯枝沙沙作响。
戚繁音抿了抿嘴角,不哭了,眼角却还有一滴残泪,在闪光。她擡眼望着顾衡,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和我爹当年有些龃龉,我爹那个人为人太直,很容易得罪人,不知道当时他怎么得罪了你,但是他人已经……没了,你可不可以看在我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奢求你同爹爹冰释前嫌,但能不能别叫他老东西。”
顾衡说:“你面子这么大?”
戚繁音怔了怔,低下头连脖子也一并红了起来,是啊,自己都是跟他做交易的,有什么资格跟他讨价还价。况且像顾衡那样的人,需要吃什么人的面子?
她一时间有点难堪,忙放开他,无措地顺了顺鬓角。
可这回顾衡却没放她,依旧坐在榻沿上,还将她圈在怀里,撑着身子对她说:“我今天要和陈公子出去打猎,晚上可能晚些时间回来。你要觉得无聊,就出去逛逛。这里离徽州城很近,多找两个人跟着。”
刚才说了那么让人难堪的话,又突然温柔起来。戚繁音难堪地笑笑:“公子不必忧心我,我会顾看好自己的。”
言语间已然又恢复成了那个矜持端庄的名门淑女。
“我晚上回来得晚,你不必等我。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别担心,就待在这儿等我回来。”顾衡又嘱咐。
戚繁音诧异,今天的顾衡格外啰嗦,往日里他要出去,不过交代一两句就走了,今天却没完没了。
她心下也跟着彷徨起来:“这么冷的天,你穿厚点。”
顾衡轻咳两声,说没什么妨碍:“在外头活动着,就不觉得冷。”
戚繁音轻轻叹了口气:“我送你出去吧。”
顾衡淡淡应了声:“不用,这会儿还早,你再多睡一会儿。”
又把被子给她拉上去。
戚繁音乐得不用去送他,翻了个身,把被子裹紧了:“公子慢走。”
顾衡退后两步,脚步顿了下,又说:“对了,你听谁说的,我和老……戚大人有龃龉?”
戚繁音说:“那时候他们都在说,说你和我爹是死对头,在朝堂上时常针锋相对。”
“朝堂之上政见不同是很寻常的事,我和戚大人的确在朝堂上争执过几句,但都是为国、为民,意见不合罢了,私下里并无龃龉。”顾衡肃容道:“你别听他们瞎说。”
戚繁音笑起来,含泪的眸里,亮得如同夏夜星河。
“嗯。”
不知为什么,顾衡说什么她总会无条件相信。在她心里,像顾衡这样的人,没有必要跟人解释什么,也没有必要跟人说明什么,更没有必要扯谎,所以,他说的,她都信。
“嗯。”顾衡最终还是迈出了门槛。
他走后,戚繁音一个人躺在床上,良久才平静下来。到了这会儿,又觉得顾衡并非那么冷漠的人。
香如片刻后走了进来,怀里拿了个汤婆子:“公子说怕你一个人睡觉冷,让我送俩汤婆子进来,给你暖暖。”
看到拔步床上乱七八糟的床单,丫鬟的耳尖一时都红了,把汤婆子往被子里一塞,羞恼道:“瞧瞧你们这,我晚些时候再来收拾。”
汤婆子暖暖的,戚繁音搂着,莫名觉得满怀温柔,却又无处可以倾诉。
昨夜累了大半宿,搂着汤婆子,没多久她就又睡着了。
这一觉,安安稳稳睡了许久。
夏玉书在屋子里闲得坐不住,差人来邀戚繁音进城逛逛,人来了两回,都说戚繁音还在睡觉。第三回她自己个儿过来了。
香如守在门口,看到夏玉书过来,忙迎了过去:“夏姨娘,我家姑娘还睡着呢。”
夏玉书咯咯地笑:“瞧把你家姑娘给累得,我进去找她。”
香如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她说这个,脸红得不像话,正要阻拦她,她已经推门进去。
“梵姐姐。”夏玉书身姿婀娜,进了屋。
戚繁音刚醒,揉了揉眼。
夏玉书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腥膻湿气,笑着拧了拧戚繁音细软的腰肢:“瞧你们这闹得,我去外头等你。”
戚繁音被她这么一说,脸“刷”的红了,让香如打水来梳洗。
再出去时,夏玉书在院子里等她。
夏玉书纤腰细腿,走起路来柳枝儿似的,飘摇纤细。
“一大早我就来找你,你却睡到这会儿。”夏玉书笑着说道。
戚繁音含笑说:“早上醒过一趟,天儿太冷了,就又睡了。”
“我都明白。”夏玉书同她咬耳朵:“我给你的书,昨天晚上都用着了?”
戚繁音害羞,红着脸不答她。
夏玉书笑起来:“顾公子这么辛苦耕耘,想必姐姐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
戚繁音道:“我不急,公子还未议亲,就算他现在议亲,准备成亲都得一年了。倒是你,要抓紧时间。”
说到这里,夏玉书脸色微微暗了暗,愁眉苦脸:“我也急,可没办法,要说我家公子也挺勤勉,但就是没信儿。不过好在府上也没别的人有信儿,现在大家都指着肚子争气,先给公子诞下长子呢。”
戚繁音打了个哈欠,生孩子固宠她没兴趣,眼一斜,看到街边有卖糖葫芦的,喊马车停下来,打发人去买糖葫芦,生生把话题岔开了。
两人在徽州城里逛了半下午。
夏玉书挑了些徽州时兴的布匹,她说:“你们云京的料子我看了,大朵大朵的花,花团锦簇,不好看。依我看,料子还得江南的好,轻透嫩色,好看。”
“不过,我觉得你身上衣服的料子很好看。”夏玉书又摸了摸:“还很柔软呢,是在哪儿买的?”
戚繁音“哦”了声:“我也不知道,听说是波斯国来的鲛绡纱。”
夏玉书愕然:“你是说西边儿那个波斯国,我听说他们的鲛绡纱薄如蝉翼,轻软似云,是那个鲛绡纱吗?”
“是啊。”戚繁音擡起袖子,拉近了给她看:“我穿惯了这种料子,穿别的身上容易起疹子。冬天里,他们拿好几层料子铺起来,请了最好的绣娘,用绣花的手法把这么多层叠在一起,又轻盈又保暖。”
夏玉书用手撚了撚,果然是好几层料子铺在一起,一瞬间羡慕不已:“顾公子待你也太好了。”
戚繁音心道,要是这么算的话,顾衡待她那是真的好。
以往在侯府,她炊金馔玉,到了葳蕤园,一应用度比起在侯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从不吝于给她东西。
“公子还未娶妻,房里暂时只有我一人,他又颇有家私,自然出手大方了。”戚繁音道。
夏玉书艳羡的眼神在她身上闪过:“这岂止是出手大方,我听说鲛绡纱每年到中原的不过几十匹,比贡品还珍贵,你这一件衣裳,就得去了半匹。就算许多皇亲国戚穿的也没你这件贵重。”
戚繁音也做出惊愕的表情:“我终日在后院,也不知贵重不贵重,公子给我什么,我就穿什么。”
夏玉书一时语塞。
从布料店里出来,戚繁音打算去挑些笔墨纸砚。
夏玉书问她:“梵姐姐会读书写字?”
戚繁音道:“勉强会写几个字,远远谈不上会。”
“那费这么大价钱买笔墨纸砚做什么?”夏玉书看到她花费大价钱买笔墨纸砚,就觉着匪夷所思。在她的意识里,她们做妾做外室的,自然应当好好经营自己的容貌。
色衰则爱弛,姣好的面容才能留得住男人的心。
“不是给我买,公子喜欢读书写字。”戚繁音笑着说。
夏玉书更愕然,看戚繁音的眼神好像是在看傻子。
从来只听说做妾的从主子那里抠钱,还没听说过妾掏钱给主子买东西的。就算偶尔掏二三两银子买巧物讨男子欢心,也不必花费如此价钱。
此时她们走到了一家笔墨店门前,正要进去,夏玉书道:“梵姐姐,你进去吧,我不喜欢闻油墨味儿,我去那边脂粉铺等你。你挑好了就来找我。”
她朝隔壁街的脂粉铺指过去,戚繁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一愣。
忽的拨开夏玉书,朝对街跑去。
街上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等她拨开人群跑到对街,茫茫人群中,并没有熟悉的那道身影。
“梵姐姐。”夏玉书跟着跑过来,看她眼神在人群中逡巡,问:“看到熟人了吗?”
戚繁音怅然若失望着远方,轻轻揉了揉眼睛:“没什么,看错了。”
她叹口气,觉得自己定是太想念父亲和牧亭了,早上刚梦见他们,这会儿竟眼花,在街对面看到他们了。
若是看到牧亭还有几分可信,但爹爹……又怎么会回来呢?
夏玉书掩唇一笑,道:“你昨夜累坏了,人都累傻了。去买笔墨吧,我在这里等你。”
戚繁音点头道好,又朝街头望了望,终是转身进了笔墨店。
两人在城里逛了很久,买了好多东西,又去吃了闻名遐迩的芝麻糖,天幽幽暗暗了才回去。
夏玉书逛累了,回去稍事梳洗人就躺下来,连晚膳都是自己用的。
戚繁音用过晚膳,在屋子里整理下午买的东西。顾衡擅笔墨,若是看到这些东西,多少会开心的吧。戚繁音,今早上顾衡答应对父亲尊重,在她看来,是顾衡对她的让步,作为回报,她给他买礼物,这算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公平。
整理完之后,她坐在书桌前,拿起棋谱认认真真地看。
忙了好半天,看看更漏,已经快亥时了,心里暗想顾衡他们去打猎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
况且天都黑了好一阵了,黑灯瞎火的也没办法打猎,早该回了。
她想起身去找他,又想到早上离开之前他说了晚上要晚些时候回,就又坐下。
随着时间推移,世界都渐渐安静下去,整个屋子里只有她偶尔翻书页发出沙沙声和灯芯爆开的声音。
梆子声陡然间响起,把戚繁音的思绪从书上拉回了现实里。
“香如,什么时辰了?”她站起身,坐久了,浑身的筋骨都硬了。
香如在外间的榻上歪着,听到她喊,走进来道:“姑娘,已经子时了。”
再晚也不会这么晚,戚繁音再稳定的性子,这会儿也坐不住了。
“春荣呢?”她问。
“春荣小哥和公子一起出去了。”香如道。
“谁在院子外头看着?”戚繁音又问。
香如道:“今天是银桥。”
“让他打发人去问问主人家,公子他们回来了没有,现在在什么地方?”戚繁音莫名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心突突跳得奇快无比,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我马上去。”香如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