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成国公,回家歇着去吧!(2/2)
“朕看不必那么麻烦。朕换个问题问你,你府上看守门户、打理庄园的豪健家丁,可有近百之数?朕听闻其中颇多面熟之人,似乎常在京营名册上见到?此谓之‘占役’,国公爷,是也不是?”
“陛下!”
朱纯臣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冷汗如雨,
“臣……臣死罪!臣御下不严,确有……确有些许不成器的家奴,曾……曾在营中挂名吃饷,臣已严令他们……”
“哦?只是家奴?”
朱启明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
“那朕怎么还听说,京营操演之时,常有老弱充数,甚至一人领三五人的饷,名曰‘伙兵’?阵亡逃亡者久不除名,依旧领饷,名曰‘荫亲’?乃至凭空造册,虚报人头,吃一口空额饷?这些,莫非也都是国公爷府上‘不成器的家奴’所为?”
句句如刀,直戳心肺!
这些都是京营乃至天下卫所积弊百年的烂账,几乎人人皆知,人人皆沾,但从未有人敢如此直白地在御前被赤裸裸地揭开!
朱纯臣早已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臣无能!臣失察!臣万死!请陛下治罪!”他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了。
朱启明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朱纯臣,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就是这个人,将来会打开城门,将李自成迎进北京!
若不是现在还需要稳住勋贵集团,不宜大开杀戒,他现在就想以“跋扈欺君、侵蚀军饷”的罪名将其下诏狱!
他强压下杀意,但绝不可能再让此人染指京营半分。
“治罪?朕看不必那么麻烦。”朱启明冷笑一声,“成国公,朕看你是安逸太久了,久到已经忘了都督府的职责,忘了京营乃是国之重器,而不是你等勋戚的私库!”
他顿了顿,不再顾及成国公的脸面:“即日起,你不必再协理京营戎政,后军都督府一应事务,暂由兵部派员署理。你,就给朕回你的成国公府,好好闭门思过,将京营这些年来的积弊,尤其是你所知所闻的占役、空饷、冒领诸事,给朕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地写个条陈出来!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府!听明白了么?”
这不是商量,这是禁足+软禁!
朱纯臣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
他原本以为最多是申饬罚俸,没想到竟是直接被剥夺权柄、圈禁府中!这等于政治生命的终结!
他哭丧着脸,结结巴巴道:"……臣……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一旁的英国公张维贤和襄城伯李国桢看得是心惊肉跳,冷汗浸透了中衣。
皇帝对成国公尚且如此狠厉无情,对他们……
两人头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
李邦华心头暗叫一声好,陛下此举真是雷霆万钧,拔掉了京营最大的蛀虫之一!
朱启明没有再看跪在地上的朱纯臣,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张维贤和几乎要晕厥的李国桢,最后落在神色复杂、却又难隐快意的李邦华身上。
他踱回御案后,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殿内死寂,只有朱纯臣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好一会,朱启明才冷冷开口:
“好一个十万京营,虎贲之士!”
“好一个与国同休的勋贵栋梁!”
“朕竟不知,我大明的京营,不是朕的京营,不是朝廷的京营,倒成了诸位国公爷、伯爷的私产钱袋,养奴坊,甚至是……坟场!”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三位勋贵心上。
朱启明站起身,声色俱厉:“看看你们的样子!国之勋戚,世受皇恩,执掌京畿兵权,却将太祖太宗皇帝留下的赫赫京营,败坏至斯!空额占役,冒饷吃粮,军械朽坏,操练废弛!这样的兵,莫说剿贼御虏,怕是连看守城门,朕都要担心他们会不会开了城门迎贼!”
他猛地一拍桌子:“朕若是建奴或者流寇,现在就该给你们三个颁个首功勋章!多谢你们自毁长城!”
三人吓得浑身一颤,连李邦华都下意识地躬低了身子。
收敛怒气,朱启明开始切入正题:“京营糜烂至此,已非修修补补可以挽回。朕意已决,京营,必须彻底整顿!”
“李国桢。”
“臣……臣在!”李国桢几乎是滚下绣墩跪好的。
“着你即日会同兵部、户部,彻底核查京营所有员额、粮饷、军械账册!所有虚额、占役、空饷,给朕一笔一笔查清楚!涉及人员,无论勋贵、武将、文吏,一律记录在案,暂不处置,但账,必须给朕算明白!”
“臣……遵旨!”李国桢声音发颤,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但他此刻哪敢还有半分迟疑。
接着,朱启明的目光转向英国公张维贤。
看着这位老臣油尽灯枯却仍强撑在此的模样,朱启明心中虽恨其不作为,却也生出几分不忍。
他知道,这位老国公恐怕没几天了。
他的语调放缓:“英国公。”
张维贤挣扎着,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想要起身领旨,身体却晃得厉害。
“你就不必起身了。”朱启明抬手制止了他,
“你年事已高,朕是知道的。如今又病体沉疴,更需静养,不宜再操劳具体事务。”
张维贤闻言愧疚不已:“老臣……老臣万死,有负圣恩……”
朱启明打断他:“以都督府名义行文各营,准备接受点验整编的旨意,朕准你交由世子张之极代行。让他即刻署理中军都督府相关政务,协同襄城伯和李尚书,办理此事。英国公,你回府好生将养,不必再为俗务所扰。朕,盼你能早日康健。”
这番体恤,是明明白白的权力交接。
等于在张维贤尚未去世前,就提前确认了其子张之极作为英国公继承人和中军都督府事务代理人的身份,这无疑是对英国公一脉莫大的恩典和安抚。
张维贤瞬间老泪纵横,挣扎着推开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跪伏下去,泣声道:“老臣……老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皇恩浩荡,臣……臣父子定当竭尽驽钝,以报陛下!”
"嗯。”朱启明轻应一声,目光最后转向李邦华:"李卿。"
“臣在!”
“整肃京营,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责。兵部需全力配合清账、点验之事。此外,朕要你从速拟一个章程出来,如何淘汰老弱,如何招募新兵,如何重定编制员额,如何保障粮饷直接、足额发放至兵士手中!”
“臣,领旨!”李邦华声音洪亮,激动不已。
朱启明坐回椅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账,要清。人,要换。骨头,要重新接起来!但光靠你们……”
他顿了顿,把自己最终意图和盘托出:
“朕决定,从南山营抽调一队军官、士官及教导队,入驻京营各营,负责此次点验、淘汰、以及后续新兵的编练事宜!京营原有将官,配合行事。整顿期间,一应操练条令,按南山营新规执行!”
什么?!南山营?
李邦华瞬间变了脸色,当下迈出一步:"陛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