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上海滩奇遇(2/2)
房间里摆着张四仙桌,桌角的搪瓷缸上印着“为人民服务”,缸沿却贴满了邮票——哈尔滨的冰灯、昆明的山茶、成都的茶馆,雁子说这些都是笔友寄的,“就像把全中国的春天都收在缸里。”
冰阳的目光落在桌角的相框上。照片里的老者穿着海关制服,胸前挂着怀表链,背景是海关大楼的铜钟。“我祖父,”雁子拿起相框,“他说铜钟的齿轮里藏着时间的秘密,敲第一声时,南京路的电车刚过浙江路;敲到第三声,十六铺的渔民该收网了。”
这话让冰阳想起西安钟楼的守钟人。去年冬天他去钟楼,守钟的老张头给他喝了杯热茶,说钟楼上的铃铛有灵性,“雪落时铃铛不响,因为怕惊了地下的秦砖。”
“你看这个。”雁子忽然翻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最上面那页画着西安钟楼,铅笔描的飞檐上停着只鸟,旁边写着:“听说钟楼的影子在春分那天会刚好落在碑林的石碑上,像给老祖宗的字盖了个章。”
冰阳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画是他去年秋天寄的,当时在信里写:“西安的秋比上海深,钟楼的砖缝里能长出野菊,黄灿灿的,像从唐朝溢出来的颜色。”
“弄堂口的阿婆送了碗桂花糖粥,”雁子端着两只白瓷碗进来时,木托盘上还放着碟蜜饯,“她说这糖粥要配着话梅吃,甜里带点酸,像日子的味道。”
他们蹲在二楼的走廊里喝粥,月光从老虎窗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雁子忽然指着光斑:“像不像西安城墙上的箭窗?我在书里见过,说箭窗是斜的,既能看见外面,又能藏住自己。”
冰阳想起去年在城墙上看的月。那天的月亮特别圆,把城墙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银色的带子,一头系着钟楼,一头拴着大雁塔。他当时在信里跟雁子说:“西安的月亮是实的,像块冻住的雪;上海的月亮是虚的,总在江面上晃,抓不住。”
“其实能抓住的。”雁子从口袋里掏出片梧桐叶,叶脉上用钢笔写着小字,“你看,把月光藏在叶子的纹路里,就带得走了。”
叶面上的字是:“待腊梅开时,我寄你上海的雪,你寄我西安的霜,好不好?”
子夜的铜钟声从远处飘来,第一声刚落,弄堂里的猫叫了起来;第二声时,对面楼的灯灭了;第三声敲完,雁子忽然说:“我明天要去苏州河,听说河面上的雾在黎明时会变成纱,能看见对岸的烟囱在雾里画画。”
冰阳想起西安的护城河。春天时护城河的冰化了,岸边的柳丝垂在水里,像给鱼搭了座桥。他曾在信里写:“西安的水是静的,能把千年的故事泡软了;上海的水是动的,总在把新故事往远方送。”
离别的时候,雁子把那卷《开成石经》拓片挂在墙上,“就挨着我的梧桐叶,让西安的字和上海的叶子做邻居。”她塞给他个布包,里面是件蓝印花布的小褂,“阿婆说这布是用板蓝根染的,晒在天井里时,能引来蝴蝶,以为是成片的花。”
火车驶离上海站时,冰阳把布包抱在怀里。车窗外,黄浦江的水渐渐融进晨雾,恍惚间竟和西安护城河的水汽连在了一起。他打开布包,蓝印花布上印着缠枝莲,在晨光里轻轻晃,像极了雁子辫梢的红绒绳。
口袋里的梧桐叶硌了他一下。他摸出叶子,对着光看,叶脉里的月光仿佛活了过来,顺着纹路往上爬,爬到顶端时,竟开出朵小小的、黄灿灿的花——像极了西安城墙上的野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