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广西虚拟经济情缘黑土地教师萍儿(2/2)
萍儿摆摆手:“该我请你才对,你是来做正事的。前面巷子里有家老友粉,味道正宗,我请你。”
第二章老友粉里的黑土地故事
从“咨询中心”出来,拐进另一条更窄的巷子,就是萍儿说的老友粉店。店面只有几平米,门口支着口黑黢黢的大铁锅,老板是个胖阿姨,系着油亮的围裙,见了萍儿就喊:“小王老师,今天还加辣?”
“嗯,多加两勺酸笋。”萍儿熟门熟路地找了张靠墙的小桌,“阿姨,再来个煎蛋,要流心的。”
我坐下时,发现桌角的墙面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2008.10.3到此一游”,:“这店开了十几年了,来吃粉的大多是附近的打工仔,没钱,却爱在这里留记号,好像这样就不算白来南宁一趟。”
胖阿姨端来两碗粉,碗大得像小脸盆,汤面上浮着红油、酸笋和紫苏叶,热气腾腾的,带着股酸辣鲜香。萍儿把其中一碗推给我,又从包里掏出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辣椒:“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黑土地上晒的,比这边的辣得实在,你尝尝?”
我加了一勺辣椒,拌匀了尝了口,酸辣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呛得我直咳嗽。萍儿递过她的保温杯:“慢点吃,喝口热水。南宁人爱吃酸笋,说‘老友粉的灵魂在酸笋’,就像我们东北人说‘酸菜的灵魂在老坛’,都是日子熬出来的味道。”
“你在南宁待多久了?”我问。
“快一个月了。”萍儿吸溜着粉,额头上渗出细汗,“刚来的时候天天想家,想孩子们,想我妈做的猪肉炖粉条。这边的菜太淡,总觉得没滋味,后来发现加两勺老家的辣椒,啥都能吃下去了。”她指了指塑料袋里的辣椒,“这是我妈给我装的,说‘出门在外,带上点家乡的味道,就不算远’。”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行李箱里,也有母亲塞的一包花椒,说是“北方人吃南方菜,得靠这个提味”。原来无论走多远,人总要用家乡的味道给自己留个念想,像风筝的线,一头在手里,一头在千里之外的故土。
“你表哥……还没被说动?”
萍儿的筷子顿了顿,眼里的光暗了些:“他陷得太深了。刚来的时候,他拉着我去听‘课’,说这是‘国家给老百姓的机遇’,交3800块就能‘入股’,发展三个下线就能回本,两年能赚几百万。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她放下筷子,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入门费3800元,升级需交元,宣称‘出局制’,实则靠拉人头盈利……”字迹娟秀,却透着股较真的劲。
“我偷偷记的。”萍儿把笔记本合上,“他们说这是‘连锁销售’,是‘合法的虚拟经济’,可我查了字典,‘虚拟’是‘假设的、非真实的’,经济要是非真实的,那跟空中楼阁有啥区别?”
邻桌的两个年轻人听到我们的对话,其中一个转过头,操着湖南口音说:“妹子你太死脑筋了!这叫‘资本运作’,是新事物,懂不懂?我叔在这干了半年,都快回本了!”
“回本的钱是从哪来的?”萍儿反问,“是他自己创造的价值,还是别人交的入门费?”
年轻人被问住了,脸涨得通红:“反正能赚钱就行,管那么多干啥!”
“钱得来得干净,花着才踏实。”萍儿的声音不高,却很坚定,“我爸是木匠,他打了一辈子家具,每颗钉子都敲得稳稳的,他说‘赚黑心钱,夜里睡不安稳’。”
年轻人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胖阿姨端来煎蛋,听见我们的话,叹了口气:“小王老师是实在人。这巷子里啊,像你表哥这样的人不少,都是听着‘发财梦’来的,有的卖房卖地,有的骗亲戚朋友,最后大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姨也知道这是骗局?”我问。
“看了太多了。”胖阿姨用围裙擦着手,“前两年有对小夫妻,从四川来的,把刚满月的孩子放老家,在这干了一年,钱没赚到,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走的时候,在我这吃了碗粉,男的哭着说‘对不起娃’。”她指了指墙上的简笔画,“那笑脸就是他们画的,说‘等赚了钱回来补个真的’,可再也没见过。”
萍儿的眼圈红了,她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煎蛋,蛋黄流出来,混着红油,像一滴没忍住的眼泪。“我表哥也有个三岁的娃,”她小声说,“我嫂子昨天打电话来,说娃发烧了,表哥却不让她寄钱,说‘马上就能赚大钱,不差这点’。”
吃完粉,萍儿要付钱,我抢着结了账。走出粉店时,巷子里的阳光正好,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背着书包跑过,书包上的卡通贴纸被风吹得晃。萍儿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我们班的丫蛋也这么大,扎着两个小辫子,跑起来像只小企鹅。”
“丫蛋?”
“嗯,她爸妈在外地打工,跟着奶奶过。”萍儿笑了笑,“冬天穿的棉鞋总是漏风,我给她缝了好几次,她总说‘萍儿老师的针脚像小太阳’。每次听到这话,我心里就暖乎乎的,觉得当老师再辛苦都值了。可现在,我却被困在这,帮不了孩子们,也劝不了表哥。”
她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与焦虑,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没了光亮。我安慰她:“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你表哥一时被迷惑,等他冷静下来,也许能听进你的话。”
“但愿吧。”萍儿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阴霾都吐出去,“对了,草记者,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继续采访这些人吗?”
“嗯,我想多了解些情况,把真相写出来。”我说,“这种打着‘虚拟经济’旗号的骗局,不能再让它坑更多人。”
“那我能帮上忙吗?”萍儿眼睛一亮,“我在这待了一个月,认识不少人,也知道他们的套路,说不定能给你提供些线索。”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萍儿会主动提出帮忙。但她的眼神里满是真诚,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让人没法拒绝。“那就太感谢了。”我说,“不过这可能会有麻烦,他们要是知道你帮我,会不会对你不利?”
“我不怕。”萍儿挺了挺肩膀,语气坚定,“比起被他们针对,我更怕他们继续骗人。而且,有你这个记者在,我心里踏实。”
就这样,萍儿成了我的“线人”。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穿梭在南宁的大街小巷,拜访那些深陷“虚拟经济”泥潭的人。有从山东来的下岗工人,把半辈子积蓄投进去,就盼着能“翻身”;有本地的小商贩,关了店铺全职做“项目”,结果客源没了,钱也打了水漂;还有几个大学生,被“轻松赚大钱”的承诺吸引,差点连学费都搭进去。
每一次采访,萍儿都陪在我身边。她总能用亲切的语气打开对方的话匣子,让他们倾诉自己的遭遇。看着那些人悔恨、迷茫的眼神,我越发觉得肩上的责任沉重。
一周后,我收集到了足够的素材,准备回北京写报道。临走前,我和萍儿在南湖公园碰面。湖水在夕阳下闪着金红色的光,岸边的垂柳随风摇曳,像一幅宁静的水彩画。
“报道写出来后,我会第一时间发给你。”我对萍儿说,“希望能帮到你表哥,也帮到更多人。”
“谢谢你,草记者。”萍儿的眼睛有些红,“你让我看到,这世上还有人愿意为真相奔波。等你报道发出来,我就拿着它去找表哥,我不信他还能执迷不悟。”
分别时,萍儿从包里掏出一小袋晒干的辣椒递给我:“这是我最后一点家乡味了,你带上。以后要是想家,就吃点,能解解馋。”
我接过辣椒,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袋辣椒,不仅是家乡的味道,更是萍儿的心意,像一颗温暖的火种,在这个异乡的冬日给我力量。
回到北京后,我把自己关在屋里,日夜赶稿。老周看了初稿,拍着我的肩膀说:“写得好,这篇报道发出去,肯定能掀起波澜。”
报道刊发的那天,编辑部的电话被打爆了。读者们纷纷打来电话,表达对“虚拟经济”骗局的愤怒,也对我们的报道表示感谢。而萍儿也给我发来了消息,说她表哥看了报道后,终于醒悟过来,决定和她一起回黑龙江,重新开始。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我望向窗外,阳光洒在街道上,像给城市镀上了一层金。我知道,这场关于“虚拟经济”的调查,只是新闻工作的一个缩影,但它让我坚信,只要有人追寻真相,就能让更多人在黑暗中找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