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争执 二合一(2/2)
这么会有这样的女子,还是他的妹妹!
但因怕暮雪醉后妄言,四阿哥一直坚持着把人送回卧房。
侍女们紧急替暮雪擦洗、换衣裳,喂了醒酒汤,暮雪小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略清醒了些,还是难受。
但是记着方才似乎不小心吐到四阿哥身上,心里一紧,用嘶哑声音问:“四阿哥呢?”
“你还记着我是谁。”
门外,已经换了衣裳的四阿哥沉着脸走进来。
“都下去。”他吩咐道。
荣儿看了暮雪一眼,暮雪朝她点点头,她才领着人出去。
屋里瞬间一片死寂。
四阿哥是要训人吗?暮雪皱了皱眉头,不开口说话。
他寻了把椅子坐下,两手搭在扶手上,望着暮雪,道:“你是公主,从前必定读过女四书,‘体柔顺,率贞洁,服三从之训,谨内外之别,勉之敬之,终始惟一,由是可以修家政,可以和上下,可以睦姻戚,而动无不协矣’,你该操心的是妇言妇德、夫婿舅姑,而非军国大事。”
要她远嫁抚蒙时,就是要考虑国家安宁,牺牲是应该的。然而多问一句话,就是妄议军国大事。
暮雪气轰隆一下往上堵,死死攥着被角,整个人都颤抖着。
她真想不管不顾给他骂一顿痛快的!可是不能,这个人是四阿哥,未来的皇帝。一时痛快了,以后给自己留不痛快。
暮雪拿右手大拇指往左手虎口压,一道很深的指甲印。压抑着怒气,想着怎样说才能有利于自己。
四阿哥大约是天生不喜欢弄权强势的妇人,不单单是他,朝廷内外这样的男人海了去!但他毕竟是她的哥哥,他关心清廷的利益。该围着这两点去讲。
电光火石间,暮雪拿定了主意,以颤抖的声音道:“四哥这样讨厌我么?别急,再忍个十来天,把我送到喀尔喀,您就可京去,他日再见,多半是我的棺木。不——棺木也见不着,我被指到这漠北来,自然也是埋在这儿的,到时候只好让他们立个碑,朝着北京城的方向,也就算完了。”
说到伤心处,一颗硕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扑簌簌滚落。
四阿哥瞧了个真真切切,换了一个座姿,身子略微向前,道:“我何曾说过我讨厌你了?”
声音虽还带怒气,但已然比方才进门质问时好上太多。
暮雪敏锐捕捉他态度的变化,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她于是拧了自己一把,痛楚之中,泪如雨落。
“我不知什么是军国大事,也没想过。不过是一个女儿嫁远嫁,离娘家千里之外。想着就近处还有一处家丁,万一我在婆家受了什么欺负,我还可使人叫人来帮忙。如何又牵扯到妄议军政上去了?”
“是了,是我多嘴。我就该整日吃斋念佛,盼着漠北一心与我们和睦。那么纯恪姑姑也曾这样,可是后来的事谁能料到?谁管她呀?四哥,你扪心自问,难道你是相信漠北能世世代代绝对臣服的吗?永无二心的吗?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说是,我就信,从此什么事也不管不问,只是做好敦多布多尔济的妻子,相夫教子,孝顺舅姑。”
四阿哥愣在原地,他知道,相信漠北忠心耿耿、永不反叛确实太过于痴心妄想。至于恪纯长公主,也的确是汗阿玛也曾有愧意和感叹,可怜她为反叛所累。
他想解释两句,但四妹显然是气急了,哭得上下不接下气:“我原是不配问这些的,先前还想着,若是我懂些事,在漠北能也帮上阿玛、哥哥的忙……是我唐突了,向四哥请罪。”
而后用被子将头蒙住,不肯见他,止不住的哭泣。
四阿哥无奈,起身凑过来:“我又何尝是这个意思?你快别哭了,仔细气坏了身子。”
蒙在被里的暮雪声音嗡嗡的:“四哥请回吧,免得站在我这个没有妇德妇言之女的屋里,仔细污了你的靴子。”
见识到小女孩脾气,四阿哥又好气又好笑:“这就是气话了。你是我妹妹,我如何不心疼你?只是……唉,算了,是我说得太急了。”
“我要睡了。哥哥请回吧。”
“行,你好好休息,别往心里去。”
四阿哥叮嘱一句,转身离开。
到门外,瞧见四公主的贴身侍女守在一旁,他问:“你们主子可有什么爱吃的?”
荣儿道:“公主伤心时,爱吃甜的。”
甜的?四阿哥想了想,回去就吩咐随行的太监找出燕窝来。“熬一碗冰糖燕窝,给四公主送去。”
等到五阿哥与四额驸回来时,听说了四阿哥与四公主似乎发生争吵的事。因为他两人是私自谈话,并不知道什么缘由。
五阿哥去问四公主,她也不肯说,只是窝在床上,用嘶哑的嗓子说:“没事。”
“嗓子都哭成这样了,还没事?”
五阿哥上来硬要看一看情况,定要她把脸露出来。
被子拿下来,呵,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五阿哥见状也气炸了。
走之前额娘还特意叮嘱过他,说四公主向来安静乖巧、敏感多思,受了委屈怕也不敢说,只是自己难过。要他看护好姐姐,注意着。结果,他不过出去一会儿,老四竟然敢给她气受!
他是知道四阿哥的牛脾气的,一上头就急,连汗阿玛都要他“戒骄戒躁”。
“我找四哥去!”
五阿哥擡起腿就去寻四阿哥。
多尔济皱着眉头,坐在塌边,望着暮雪:“你吃亏了吗?需要我做什么?”
吃亏了没有?
暮雪笑了一下,这笑容一闪而过,只是摇头:“还好,我能处理。”
多尔济叹了口气,目光拂过她哭过的脸,那样一双眼,不管为了什么缘故,不该哭成这样的。
“看你这样,我心疼。”
这语气的诚恳,暮雪是听得出的。
她垂下眼眸,盯着被子上的刺绣蝴蝶,轻轻地说:“没必要。”
屋子里静了许久,多尔济才开口说话:“今天我瞧见一匹很漂亮的白马,买了回来,明天带你去骑马。”
“……好。”
这厢安静,那厢热闹。
五阿哥走路带飞一样冲到四阿哥面前,一着急,呜哩哇啦说蒙语。
“四哥你是不是那倔脾气又犯了?怎么能把四姐惹的那么伤心的?她本来就是远嫁,如今离漠北越近,她心里越急越担心。这些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原本还担心,等到了喀尔喀,那边的婆家人待她不好,我们却在京城,离这么远该怎么办呢?结果你这个送嫁的娘家人反倒先惹她生气了。到底是为什么呀?”
他讲着讲着,想起将自己抚养长大的皇太后来。同样是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皇太后偶尔也会以很忧郁的目光望着紫禁城上方的天空,瞧着那云,说:“这云没有草原上的好看。”
这个时候五阿哥便知道,皇太后但是想家了。
想到这儿,五阿哥不禁也感伤起来。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别离呢?
他略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近乎哀求的态度:“四哥,算我求求你了。你多多包涵一下四姐,好不好?她本来就是诸多公主之中,唯一被指婚到漠北这样远的地方的。你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真有什么不痛快,看在我们兄弟姐妹一场,看在她为国抚蒙的份上,待她好些。”
四阿哥听完这一大串话,抿着嘴道:“你倒是话多,要你说?我能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倒个个有长篇大论。”
嘴上抱怨着,他却起身,问五阿哥:“她还在哭吗?”
“在,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看着就揪心!”五阿哥嘀嘀咕咕道,“四哥,女人很好哄的。你去看看,说句软话,就好啦。”
“你闭嘴吧你!”四阿哥骂了一句,转身出门。
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后头跟着端冰糖燕窝的太监,径直往四公主所在院落去。
进到屋内,瞧见暮雪那双哭肿得眼睛,四阿哥心里是有小小的愧疚的。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的气性倒还真大,哭累了?给你煮了碗燕窝,润润嗓子。”
亲自来送吃的,这是来给她台阶下了。
暮雪心知肚明,转头请多尔济去换身衣裳,他一回来就来看她,裤脚上还沾着泥呢。
多尔济瞧出这兄妹有话要说,起身,与四阿哥对视一眼,而后走了。
“他对你还是上心的。”四阿哥同暮雪道,“方才还敢瞪我一眼呢。”
暮雪端起冰糖燕窝:“他性子急,多谢四哥包涵。”
这话大有双关之语,也是借机请四阿哥表示自己愿意就台阶下。
四阿哥在她对首的椅子上坐定,摆了摆手:“没事。”
他犹豫了一瞬,看向暮雪:“除归化城外,库伦以西约二千余里,乌里雅苏台亦有军府。辖制土谢图汗部、车臣汗诸部。我朝虽施恩于蒙古,但也绝非是靠他们的良心。”
“喀尔喀三部,汗阿玛独挑势力最盛的土谢图汗部嫁女,一是重视、二是分化。此时正是新胜不久,漠西残部仍虎视眈眈,至少三年之内,只要土谢图汗没疯,就不可能叛乱,或者亏待于你。所以,不必害怕。”
四阿哥说的这些,是暮雪此前未曾接触过的讯息。
他一句话,能抵得上她许多绞尽脑汁的思虑。因为接受的教育不同,所站的视角不同,得知的消息也不同。
最好趁着这个机会,多向他学些事。
暮雪很郑重地向四阿哥道谢:“多谢四哥教我,这样我也可安心些。”
而后,她很腼腆地笑起来:“另外,四哥能不能教教我,给汗阿玛递奏折是怎样一个流程。我想写信给他说路上的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