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家常话(2/2)
“还差多少?”
老人的声音从身后挤出来。
穿着藏青的大襟布衫,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拄着根枣红色拐杖。
沈语棠抬头:“阿婆,差最后几针蕊。”
阿婆凑过来看,抬手推了推老花镜,指尖在绢面上点了点——
抚过花瓣边缘那圈浅褐的勾线,那是用最细的‘游针’腾上去的,针脚比头发丝还密,远看像天生的阴影。
“年底考核了,留在这里吧。”
她没有避讳另外两个学生,给出承诺:“待在师俭堂,不会亏着你的。”
沈语棠手里的竹梭猛地顿了一下,面对手艺传承,几乎是立刻摇头,嘴唇动了动,却只说:
“阿婆......我......”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不能说家里的民宿还等着她搭手,不能说娘总在夜里翻来覆去算账,那些话太轻,压不住对方眼里的期许。
老人看着她,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深沟:
“傻丫头,傻丫头。”
她没再追问,转身往门口走。
沈语棠望着驼了的背,肩胛骨在布衫上顶出的两个圆钝的弧度,想到了沈秀娥。
老人的脚步慢,每一步都要先把拐杖拄稳了,再挪腿,也让她想到了沈秀娥的晚年。
接着,女孩低下头,竹梭重新动起来,金箔线穿过绢面,‘沙沙’声里,心中的堵很快散了去。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既定的命运,不管再大的理由,也必须把事情做了,家里才能松口气,家好些了,沈秀娥才能好些,她心里才能松口气。
于是捏紧了竹梭,针脚比刚才更密了些。
......
赵老汉在南浦浜村见惯了外地人,甚至对方一迈腿、一张眼,就能准确分辨是东南海北哪边来的。
然而就是这双识人如炬的眼睛,昨天被一个外乡人打了眼,疼了半宿。
“小兄弟,你那个朋友,今天怎么不来了?”
陆砚心里意外,没想到对方和张野还挺投缘啊,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半包烟过去,如今还紧着念叨。
“赵叔,您要是想着,我下次肯定把他喊上。”
“诶,诶——,”他忙摆手,面上腼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忙头,男人嘛,事业为重,事业为重......”
有时候,重复用词便是强调。
请问,此时赵老汉为什么要强调‘事业为重’?
陆砚认为,这是替他人着想的体现,从这份体现中,更能看出赵老汉对张野的欣赏,但囿于没有中间人,只能遗憾的编织理由安慰思念的心绪。
“赵叔,你放心,下次肯定带他来。”
赵老五发现,这个外乡人的心比他哥哥赵老四还黑,明明暗示得那么明显了,不至于要和自己拧着来啊?
等等!
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准......
上次自己大气,下次,是不是就轮到他们大气了?
想到此处,赵老汉恍然大悟——不愧是上海来的贵客,做事就是体贴、有腔调。
“好说,好说,你们年轻人啊,越来越有本事了......”
王师傅的家到了。
看情况是刚到,门口的雷克萨斯司机都还没来得及开走。
“王师傅!上海来的——”
“王师傅,是我,姓陆的那个来看您来了!”
陆砚拦住赵老汉的高帽子,因为,这不利于接下来要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