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已经不难过(2/2)
去年退休的他,身材依旧高大,眉眼间沉淀着往日的不苟言笑,此刻却全然化为了慈祥,他上下打量着女儿,眼神亮得像捡了宝。
在那个年代,三十五岁才得这么一个女儿,不是老来得宝又是什么呢?
“嘉嘉,快,进来进来,”他忙不迭地接过那只轻巧的登机箱,眉头微皱,却笑得合不拢嘴,“不是说明天的航班吗?”
“Surprise啊,dad!”
杨嘉笑起来,带起一阵带着香风从父亲身边掠过,如同一柄彩色的刷子,瞬间给这间色调沉旧的屋子抹上亮色。
“按时间回来你又要准时去接,多没劲!”
岁月不可避免地让眼前的一切显得干燥,过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而对杨启文而言,此生最放不下的牵绊,多半都系于眼前女儿身上。
他掂了掂手里轻得过分的箱子,疑惑道:“怎么就这点行李?你不是说回来要办展的吗?”
“ohygod,爹地!”
杨嘉夸张地叹了口气,脱下风衣挂在门边衣帽架上,露出线条优美的肩膀和手臂,“I'tpossiblycarryawholeexhibitionwith,right(一个人带不了)?肯定是走物流托运啊!”
若说别人操着一口洋文对他讲话,早就被清出去了——他们多数反感这样中不中、英不英的腔调。
然而如果是自己女儿的话......老人尴尬的笑笑。
屋内的陈设依旧。
靠墙立着深色的五斗柜,旁边是那张被岁月磨出温润光泽的核桃木八仙桌,桌上的石英钟滴答走着。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木料淡香。
“嘉嘉,一会让你妈停手,我来做糖醋小排给你吃。”
那是杨启文的招牌菜,每回自己徒弟过来都说馋得不行,块块都吃得干净。
杨嘉叹了口气,“哎,又是是记忆里顽固的家的味道啊。”
......
几株玫瑰静立在铁艺栏杆后,如记忆宫殿的守卫。
推开略响的栏门,便是那耗费数月心血、承载众多故事的老洋房。
天光温和,他再次立于前院,端详那丛未曾送出的玫瑰——此刻正开得娇艳。
它们偶尔会在风中打招呼似的摇晃;花瓣间的弯弧,恰似一个人微笑时、嘴角的扬起。
与花打过招呼,他缓步向内走去。
石阶缝隙中的青苔比上月更茂了些,湿绿的细绒趴在石间,吸饱了屋内渗出的潮气。
推开门,半开的窗送入微风,空气里仍浮着淡淡的湿味。
四处罩着白色防尘布,玄关处的实木地板边缘微翘,缝隙中嵌了碎屑,踩上去发软。
墙根半尺高处留着一道浅黄水痕,边缘泛出灰霉斑点;
厅中央地板上留着四圈浅黑的印迹,之前的沙发已被移往干燥处;
墙上的浮雕也难免染了霉斑。
沿楼梯向上,仔细查看二层木地板、各个房间与阁楼。原预计两个半月的干燥期,如今已过三分之一。
还好有苏棠常来照看,若是自己隔三岔五地来,那不知道得矫情多久。
站在客厅中央,听着风钻过窗隙的微声,陆砚已不觉难过,只觉这房子正缓缓呼吸,静待潮气散尽的那日。
后来,他在日光下伫立良久,而后打车前往杨启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