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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丸都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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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山岳门

北风如刀,呼啸着掠过,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

卷起千堆雪,将天地间染成一片,肃杀的白。

这里是辽东以东,是高句丽王国,屹立数百年的山岳壁垒。

相较于中原腹地的沃野千里、江河奔流,这里的世界显得更加坚硬、冰冷。

仿佛每一块岩石,都凝结着古老的沉默与敌意。

丸都山城,便雄踞于这白山黑水之间,最为险要之处。

它并非平原之上四四方方的城池,而是依着陡峭的山势,层层叠叠,蜿蜒而上。

巨大的青黑色条石,与山体本身融为一体。

碉楼、箭塔如同从悬崖峭壁上,生长出来的一般,扼守着每一条可能通行的路径。

城墙之上,覆着厚厚的积雪,偶尔有闪过的、身披厚重玄甲的哨兵身影。

证明着这座,巨兽般的山城并非死物,而是在沉默地呼吸、警戒。

山城的色彩,是单调而压抑的,青黑是山岩与城墙的本色。

灰白是冰雪与天空的基调,唯有在一些重要建筑的飞檐斗拱上……

能看到些许,早已褪色的暗红彩绘,描绘着蛇缠巨龟的玄武图腾。

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源自洪荒的诡异与威严。

整座城池,与其说是人居之所,不如说更像是一座为战争和祭祀而生的巨大堡垒。

或者说,是一座建立在山巅的、活着的陵墓。

此时,一行渺小的人影,正沿着被冰雪半掩的、陡峭的山道,艰难地向上跋涉。

为首者,正是冉魏的行人司主事,卫玠,卫怀玉。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外罩一件略显单薄的玄色斗篷。

在这能把人冻僵的酷寒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

但他挺直的脊梁和沉稳的步伐,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韧。

他的面容比离开建康时更加苍白,剑眉星目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左眉骨上那道寸许长的浅疤,在雪光的映衬下,更显清晰。

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袖中,那半块温润的残璧。

仿佛那是他与故土、与过往唯一的联系。

能在这异域的严寒中,给予他一丝虚幻的暖意。

他身后跟着数名,同样风尘仆仆的随从,个个面带菜色,手脚冻疮累累。

他们并非精悍的武士,更像是逃难的流民,这正是最好的伪装。

为了穿越慕容燕国,控制的辽东地区,避开巡逻的胡骑和无处不在的眼线。

他们扮作南迁避祸的汉人书生与家仆,走过了九死一生的路程。

引路的,是两名高句丽边防军士,他们穿着厚厚的毛皮袄,外罩简陋的皮甲。

眼神如同这山间的气候一般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排外。

他们手中的长矛矛尖闪烁着寒光,仿佛随时会刺向,这些不速之客。

“卫先生,前面就是丸都山城,王庭所在。”

一名通译模样的随从,低声对卫玠说道,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

“高句丽人生性多疑,排外尤甚,我们……”

卫玠微微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前方那如同巨兽匍匐般的山城。

掠过城墙上,那些冰冷的玄武纹饰。

最终落在山口那座巨大的、以整块黑石,雕凿而成的牌坊上。

牌坊上方,并非中土常见的,匾额题字。

而是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石质玄鸟,振翅欲飞。

却又被下方,缠绕的巨石蛇身所束缚,形成一种挣扎与禁锢,并存的诡异姿态。

“山岳之庭,玄武之裔……名不虚传。”卫玠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雪声淹没。

但其中的冷静与凝重,却让身旁的随从稍稍安心。

“记住,我们带来的,不是乞求,而是机遇。”

“是高句丽人,等待了数十年的……钥匙。”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如同被针扎般刺痛,但这痛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知道,踏入这座山门,便如同踏入了一个,与中原规则迥异的棋局。

这里没有冉闵天王气吞山河的霸气,没有墨离先生算无遗策的阴狠。

也没有褚怀璧大人,于废墟中重建秩序的执着。

这里只有沉默的山岳,冰冷的石头,以及被禁锢在地缘中的、压抑而危险的野心。

引路的军士在石牌坊下停住,用一种生硬的、带着浓重喉音的语言说了几句。

通译连忙上前交涉,递上早已准备好的通关文书。

用汉文和高句丽文分别书写,以及一方代表冉魏行人司身份的铜印。

守卫牌坊的高句丽军官,是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疤痕的壮汉。

他接过文书,粗糙的手指,在上面的汉字上划过,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和轻蔑。

他上下打量着卫玠,尤其是在他那身单薄的儒衫上停留了片刻。

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

漫长的等待,风雪似乎更急了。终于,那军官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但他派出了更多的士兵,“护送”着卫玠一行人入城。

这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押解。

踏入丸都山城内部,卫玠才更深刻地体会到,这座城池的独特。

街道并非平坦笔直,而是沿着山势起伏、旋转,狭窄而陡峭。

两侧的房屋也多以石块垒砌,低矮而坚固,窗户狭小,如同一个个警惕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柴火、腌菜、毛皮的气味。

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和草药的味道。

路上的高句丽平民,无论男女,大多面色黧黑,身形敦实。

穿着厚实的、色彩暗沉的麻布或毛皮衣服,看到卫玠这一行衣着迥异的外来者时。

他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戒备和疏离。

这里没有邺城的喧嚣,没有建康的繁华。

甚至没有乞活军营中,那种绝望中迸发的生机。

这里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与山岩同寿的静默。

以及在这静默之下,暗流涌动的压抑。

他们被安置在,靠近王宫区域的,一处偏僻石堡内。

石堡内部阴冷潮湿,石壁上凝结着冰霜。

除了一些简陋的毡毯和取暖的火盆,几乎别无他物。

与其说是驿馆,不如说更像是,一座临时囚牢。

“先生,高句丽人似乎……并不热情。”

随从一边搓着冻僵的手,一边忧心忡忡地说。

卫玠解下斗篷,掸去上面的积雪,动作依旧从容。

“热情与否,取决于我们手中筹码的重量,而非他们的待客之道。”

他走到一个小小的、类似箭孔的窗户前。

望向外面,被石壁切割成狭小一片的、灰蒙蒙的天空。

“我们跨越数千里,穿越慕容氏的封锁,不是来寻求热情的。”

“我们是来……点燃一座,压抑了太久的火山。”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几名随从:“都打起精神,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记住我们的身份,我们是魏王冉闵的使者,代表着中原最后的汉家脊梁。”

“纵然身处异域,刀斧加身,亦不可堕了气节,失了方寸。”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

众人闻言,纷纷挺直了腰杆,眼中的惶恐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使命感的凝重。

卫玠不再多言,走到房间角落,在一块相对干燥的毡毯上,盘膝坐下。

闭上双眼,仿佛老僧入定,袖中的残璧被他紧紧握住,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神经。

他脑海中梳理着此行的目标、高句丽内部各方势力的情报、以及可能遇到的情况。

他知道,高句丽国王高琏,这位“枷锁之王”。

正被国内的保守势力、强大的慕容外敌,以及沉重的传统所束缚。

而他卫玠,就是要成为那个解开的枷锁人。

或者说,引导这头被束缚的猛兽,冲向特定方向的人。

代价或许巨大,但为了牵制慕容恪,为了给冉魏,争取一线生机。

为了那渺茫的“汉魂不灭”的希望,任何险阻,都必须踏过。

石堡外,风雪依旧。山城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第二幕:王庭宴

卫玠一行在冰冷的石堡中,被晾了整整两天。

这两日,除了有沉默的仆役,送来勉强果腹的食物和炭火。

再无任何高句丽官员,前来接洽。

仿佛他们这一行人,已经被遗忘在,这座山城的某个角落。

这种刻意的冷遇,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下马威,一种心理上的压迫和试探。

卫玠并不急躁,他利用这段时间,通过有限的观察。

还有与送饭仆役,极其简略的交流,进一步印证和补充了,对高句丽现状的了解。

他注意到,即便是王宫区域的守卫,其甲胄兵器厚重古朴,保养得宜,纪律森严。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草药与硫磺混合的气味。

似乎源自王宫深处,那里或许就是国师渊净土,主持祭祀的场所。

他更加确信,高句丽绝非安于现状的蕞尔小邦。

其内部的战争机器,一直在沉默地运转,只是缺少一个足够分量的契机。

或者说,一个足以让他们下定决心、甘冒奇险的理由。

第三天黄昏,当最后一丝天光,被连绵的山峦吞噬。

丸都山城彻底沉入一片,由火把和阴影交织成的昏暗时,传令的使者终于到了。

来者是一名身着深青色官袍、面无表情的中年文官。

他的高句丽语,通过通译转化为,简洁而冰冷的通知。

“王上于岩庭设宴,为魏使洗尘,请使者随我来。”

“岩庭……”卫玠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充满高句丽特色的词。

这绝非中原王朝那种钟鸣鼎食、歌舞升平的宫殿。

听其名,便知是依托山岩,开凿或修建的场所,更添几分原始与肃杀。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儒衫,神情平静无波。

只带了那名,最得力的通译随行,将其他人都留在石堡。

他知道,这场“夜宴”,才是真正的战场。

穿过层层岗哨,沿着蜿蜒曲折、灯火幽暗的廊道前行。

卫玠被引至一处巨大的、仿佛将山腹掏空而形成的石殿之中,这就是“岩庭”。

殿内极其恢宏,却又无比压抑,数十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天然石柱,支撑着穹顶。

石柱上雕刻着巨大的玄武图腾以及各种山岳、狩猎、战争的场景,风格粗犷狞厉。

墙壁上插着的火把,跳跃不定,将人影拉长扭曲。

投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空气冰冷而潮湿,混杂着燃烧松脂的呛人气味、陈年酒浆的酸腐气。

以及一种……极淡的、仿佛源自岩石深处的血腥味。

大殿的尽头,并非金碧辉煌的龙椅,而是一整块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黑色玄武岩。

被雕琢成王座的形状,高句丽国王高琏,便端坐于这“岩王座”之上。

他年约四十许,鬓角却已斑白,面容继承了高句丽王族的,高颧骨和细长眼睛。

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与忧色。

他穿着一身,庄重得近乎窒息的玄色王袍。

袍上绣着的巨大玄武图腾,张牙舞爪,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形吞噬。

头戴的黑玉冕旒垂下旒珠,遮挡了他部分眼神。

却遮不住那份,深藏在谨慎之后的、如同困兽般的焦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座扶手上冰冷的岩石。

仿佛在汲取力量,又仿佛被其禁锢。

在岩王座稍下首的位置,坐着几个人,他们构成了高句丽权力的真正核心。

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高琏左下手的一位老妪。

她身披一件极其厚重的、绣满玄武和山云纹的深青色法袍。

袍子上缀满了,各种鸟类的羽毛、细小的骨骸和黯淡的铜铃。

她手持一根,顶端嵌着不知名婴儿头骨的“人脊杖”。

面容苍老得,如同千年的树皮,皱纹深刻,一双眼睛浑浊近乎全白。

但当目光偶尔扫过时,却让人感到一股寒意,直透灵魂。

她便是国师渊净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周身便弥漫着一股神秘而压抑的气息,仿佛与这座岩庭、与整个山岳融为一体。

渊净土的对面,坐着一位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将领。

他穿着擦得锃亮,却布满战痕的青铜铠甲,即使在殿内也未曾卸下。

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他的左额角斜劈至下颌,那是与慕容燕军作战留下的印记。

他眼神锐利,如同鹰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卫玠,目光中充满了审视与战意。

他便是大将军,於乙支,高句丽军中鹰派的领袖,对慕容燕国怀有刻骨仇恨。

在於乙支下首,是一位瘦小干瘪、仿佛被山风,抽干了水分的老者。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色麻布袍,面无表情。

一双眼睛如同两颗冰冷的黑石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是岩会议的首席,明临大夫。

代表着国内最强大也最保守的五部贵族利益,是一切决策中“现实利弊”的衡量者。

此外,殿中还分散坐着,其他一些贵族和官员。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焦在,卫玠这个外来者身上。

没有丝竹管弦,没有曼妙歌舞。

所谓的“宴席”,也只不过是每人面前,摆着一张低矮的木案。

上面摆放着,粗糙的黑陶餐具,盛着一些腌制的山菜、风干的肉脯。

以及一种浑浊的、酒精度似乎不低的米酒。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卫玠从容不迫地走到大殿中央,依照中原礼节,对着岩王座上的高琏深深一揖。

他的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大魏王特使,行人司主事卫玠。”

“奉我王之命,觐见高句丽国王,愿大王江山永固,福寿安康。”

通译将他的话,准确译出。

高琏微微抬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贵使远来辛苦。赐座。”

他的目光,在卫玠那身单薄的儒衫上,停留了一瞬。

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与……“寒酸”。

卫玠谢恩,在靠近殿门处、显然是末席的位置坐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那充满怀疑、警惕,甚至轻蔑的目光。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国师渊净土率先开口。

她的声音,干涩如同岩石摩擦,通过通译传达,更添几分诡异。

“魏使来自中原,老身听闻,中原正值多事之秋,胡尘漫天,汉室飘零。”

“却不知,魏王遣使,来我这僻远山国,所为何事?”

她浑浊的白眼珠,仿佛没有焦点,却又似乎能看透人心。

卫玠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他端起面前,那杯浑浊的米酒,指尖感受着陶杯的粗糙。

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回国师,中原虽乱,然我主冉闵……”

“已承天命于建康,执龙雀,兴义师,誓要涤荡胡尘,光复华夏。”

“今日外臣至此,正是为我主,亦为高句丽,带来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机遇?”大将军於乙支冷哼一声,声音洪亮,在石殿中回荡。

“你魏国自身难保,被慕容恪打得节节败退,困守江东一隅。有何机遇可言?”

“莫非是想诱使我高句丽,为你们火中取栗,与慕容燕国开战不成?”

他的话语直接而尖锐,充满了军人的直率,以及对中原局势的不屑。

卫玠看向於乙支,目光坦然:“於将军快人快语,外臣亦不讳言。”

“我大魏确与慕容燕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战事胶着。”

“然而,将军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他略微提高了声音,确保殿中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慕容恪固然善战,然其燕国,并非铁板一块,更非无懈可击。”

“其主力大军,目前正被我军牢牢牵制在河、淮前线,进退维谷。此乃其一。”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高琏摩挲岩石的手指微微停顿,於乙支眼神微眯。

明临大夫依旧面无表情,而渊净土则仿佛入定。

“其二,”卫玠继续道,声音中注入了一种更具煽动性的力量。

“来自北方的苍狼,柔然汗国的大军,在其可汗獠戈的率领下。”

“已于月前,突破燕国北境防线,兵锋直指幽州腹地!”

“慕容燕国的北部边疆,此刻已是一片火海,守军捉襟见肘!”

“什么?柔然南下?”於乙支猛地坐直了身体,青铜甲叶发出铿锵之声。

他脸上的伤疤,因激动而微微泛红,这个消息,显然极具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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