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商行杀(2/2)
命令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以潼津为中心,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尤其是在那些,与吐谷浑接壤,或有密切商贸往来的边境城镇。
“金行”的力量,开始显现其,狰狞的一面。
数日之后,伏俟城及其周边几个,重要的贸易集散地。
几名穿着体面、满脸堆笑,但眼神锐利的“金行”伙计。
走进了一家,规模颇大的,吐谷浑商号。
他们恭敬地向掌柜行礼,然后不卑不亢地,呈上了厚厚的借据。
“大掌柜,您看,这笔三千两白银的款项。”
“去年借的,约定今年初冬,连本带利归还。”
“如今期限已过,东家那边催得紧,您看是不是……”
为首的伙计,笑容可掬,语气温和。
那吐谷浑掌柜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搓着手道。
“这个……伙计你也知道,今年雪大,商路不畅,收益不好……”
“能否,再宽限些时日?利息照算!”
伙计脸上的笑容不变,声音却压低了些。
“大掌柜,不是小的不通融,实在是……”
“上头有了新规矩,银根紧缩,所有款项必须按期收回。”
“听说……是南边那位,大王的意思。”他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若是还不上,按契约,您这商号抵押的,几处货栈和盐引,可就要……”
“唉,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您多担待。”
类似的情景,在多家与“金行”有借贷关系的吐谷浑商号、甚至一些贵族府邸上演。
温和的言语背后,是毫不留情的逼债。
与此同时,所有新的贷款渠道,被瞬间掐断。
一些原本指望靠借贷度过寒冬,或者扩大经营的吐谷浑商人,顿时陷入绝望。
恐慌,如同瘟疫,首先在吐谷浑的上层商人,以及贵族圈子里蔓延开来。
他们这才惊恐地发现,那条曾经为他们带来财富,还有便利的金融血脉。
已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
第三幕:盐布涨
就在“金行”发动金融绞杀的同时,“五商十行”中的另外巨头“盐行”与“布行”。
也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开始同步运转。
位于江淮盐场,核心区域的一座隐秘庄园内。
盐行掌舵人陶弘,正静静地,站在一座盐山之前。
他依旧戴着那顶,遮面的宽檐斗笠,无法言语。
只能用那双布满溃烂厚茧、如同死水般冰冷的手,轻轻抚摸着雪白的盐粒。
一名心腹手下,正用手语和书写的方式,向他汇报着来自建康的指令。
陶弘那隐藏在斗笠下的面容,看不出表情。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却让那名手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缓缓抬起手,做了几个,简洁的手势。
手下立刻领会:“掌舵的意思是,即日起,发往陇西、河西方向的食盐。”
“尤其是标注为‘吐谷浑’商队,采购的食盐,配额削减七成!”
“价格,上浮五倍!若有质疑,便言今岁海潮不利!”
“淮盐减产,朝廷管控,货源奇缺!”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很快,那些往来于,吐谷浑与中原之间的盐商们,惊恐地发现。
他们能拿到的,食盐数量锐减,而价格却如同坐了火箭般飙升!
原本一斗盐的价格,如今几乎与一斗粮食相当,而且还有价无市!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江南织造重地,布行掌舵人苏纤云,也接到了指令。
这位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江南烟雨,也化不开的寒意的女子。
正在自己的织坊内,审视着一匹,刚刚织好的、暗纹精美的云锦。
她听完属下的汇报,纤细的手指在那锦缎上轻轻划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告诉那些,往西边去的布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蜀锦、吴绫、乃至普通的麻布,供给吐谷浑的份额,减半。价格,翻三倍。”
“理由么……就说江左水患,桑田受损,织工流失,产量大不如前了。”
盐和布,是古代社会,最基本、最重要的两种生活物资。
尤其是对于地处高原、部分物资需要输入的,吐谷浑而言。
更是维系社会运转,以及民生稳定的命脉。
“金行”的金融手段,主要冲击的是,吐谷浑的上层和商业阶层。
而“盐行”与“布行”的联手出击,则直接将恐慌和压力,传递给每一个牧民和家庭。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伏俟城,以及吐谷浑的各处聚居点。
“听说了吗?中原的盐价涨了五倍!还买不到!”
“布匹也贵得吓人!这冬天可怎么过?娃儿们连件新袄都添不起了!”
“为什么突然这样?是不是要打仗了?”
“我听说……是因为可汗答应了燕国,要出兵打冉魏,惹恼了那位‘武悼天王’……”
“天杀的!他们慕容家的事情,凭什么要我们跟着遭殃?!”
市集上,抱怨声、怒骂声、恐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人们围在寥寥无几还在营业的、售卖中原盐布的店铺前。
看着那高得离谱的价牌,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愤怒。
一些家中存盐存布不多的人家,开始疯狂抢购。
进一步推高了,剩余物资的价格,也加剧了社会的动荡。
伏俟城的王庭之内,碎奚刚刚从慕容纥出兵带来的焦虑中,稍稍缓过一口气。
就被这接踵而至的经济打击,彻底打懵了。
“怎么回事?盐价怎么会涨成这样?布匹呢?”
碎奚看着负责商贸的臣子,呈上来的报告,手都在发抖。
他虽然优柔,但也知道盐布失控,对民心意味着什么。
那臣子哭丧着脸:“大汗,中原那边的供应商,突然大幅提价,还限制出货!”
“说是他们那边,也遭了灾,货源不足……”
“可,可这分明就是借口啊!一定是冉魏在背后搞鬼!”
碎奚瘫坐在王座上,脸色惨白。
他这才真切地体会到,冉闵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这无关刀兵,却比刀兵,更加让人无力。
刀兵来了,还可以凭借城墙和勇士抵挡。
可这无形的经济绞索,却让他空有数万铁骑,不知该向何处挥刀!
“快!快去请钟恶地长史!还有,去问问米薇总督,商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碎奚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与恐慌。
第四幕:粮行动
“五商十行”的攻势,并未就此停止。
就在吐谷浑,因为金融和盐布危机,而焦头烂额之际。
负责粮食交易的“粮行”掌舵人周老穑,这个看似弯腰驼背、沉默寡言的干瘦老头。
也如同潜伏在,泥土下的毒蛇,露出了他的獠牙。
在靠近吐谷浑东部边境的,一个大型秘密粮仓内。
周老穑正佝偻着身子,检查着粮仓里,金灿灿的粟米。
他的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净的泥污。
眼神浑浊,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农。
但当他听完属下,关于吐谷浑境内,粮价开始波动的汇报后。
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外表截然不符的精明与冷酷。
“冉魏的粮食,一粒也不准,再卖过边境。”
周老穑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破旧的风箱。
“告诉那些,常来往的吐谷浑粮商,就说江淮歉收。”
“军粮需求大增,朝廷严令,禁止粮食出境。”
“那……我们之前收购的,吐谷浑人自己运出来想卖的那些粮食呢?”属下问道。
周老穑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笑容:“压价,三成收。”
“告诉他们,爱卖不卖。不卖,就烂在手里吧。”
“顺便……让驿行和牙行的兄弟们,帮帮忙。
“把‘吐谷浑境内,即将爆发大饥荒’,‘慕容燕国欲征调,吐谷浑存粮’的消息。”
“传得再远一些,再真一些。”命令被执行下去。
冉魏方面彻底停止了,对吐谷浑的粮食出口。
反而开始低价收购,吐谷浑边境牧民和小领主,急于出售的存粮。
这一进一出,不仅加剧了,吐谷浑潜在的粮食危机。
更制造了,巨大的价格剪刀差,疯狂掠夺着,吐谷浑的财富。
与此同时,“驿行”掌舵人风无痕手下,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信使、驿卒、流民。
以及“牙行”掌舵人贾六通,掌控的三教九流。
开始在各个吐谷浑的城镇、部落间,疯狂散布着,各种真假难辨的谣言。
“听说了吗?慕容燕国不但要我们出兵,还要把过冬的粮食都上交充当军粮!”
“冉魏天王发了狠,说要断了我们所有的生路!谁跟燕国走,就是死路一条!”
“北边的柔然人也在集结,说不定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这时候还跟燕国掺和,不是自己找死吗?”
“可汗糊涂啊!为了慕容家的面子,要把我们全都逼上绝路!”
金融崩溃、盐布飞涨、粮食恐慌、谣言肆虐……双管齐下。
吐谷浑这个高原王国,在短短十数日之内,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部危机。
伏俟城内,物价飞腾,民心惶惶。
怨气如同不断积蓄的火山熔岩,直指做出,出兵决定的可汗碎奚。
碎奚坐在冰冷王座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骚动,以及臣子们接连不断的坏消息。
只觉得那无形的经济绞索,已经牢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并且正在一点点收紧,让他窒息。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远在江南,“武悼天王”的暴烈。
其怒火与手段,竟是如此的可怕与……无所不在。
慕容纥的五千骑兵,还在边境线上缓慢地磨蹭,未能对冉魏造成任何实质威胁。
而冉闵的反击,却已让吐谷浑的后方,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场名为“金行暗流”的经济战争,甫一开场,便显露出了其狰狞而高效的破坏力。
它无声无息,却足以,动摇国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