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深埋（2/2）
剑阵幽光暗下，可众人只稍稍退后，只待陈延安一声令下，便可再次启动。
张穆如双目微眯，将逃跑一事想定，盯着面前身影，随口问道：“你与我有甚好说？”
方归赈走入阵中，停在一个仅能让对面人听清他说话的位置，问道：“我杀你一次，你入魔之后，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报仇？”
张穆如：“如此说来，我是该第一时间去找你，将你碎尸万段。”
方归赈目中暗些：“那么，你没来找我，是因为无法面对，你所求之人，在我身侧露出倾心以待的模样吗？”
张穆如魔瞳骤亮，阴暗道：“你说什么？”
方归赈：“你心知肚明，季听奕永远不会用看我的眼神来看你，所以来都不敢来，是不是？”
张穆如周身魔气鼓动：“你闭嘴！”
方归赈看着那些外散的魔气，在其中看到一丝熟悉的晦暗。
“你得不到的。”方归赈缓缓道：“无论是他的在意、他的关注、哪怕一个眼神，更遑论他的爱。你从十几年前，便不该肖想，这样一个永远不会属于你的人。”
“你还不懂吗？”方归赈一字一顿：“你凭一念成魔，可你这具魔体中的贪欲，永远不会得到想要的满足。”
张穆如眼中充满杀意，握着长剑的漆黑手臂微微颤抖。
方归赈：“我知你在盘算如何离开，也知十二魔城夜夜笙歌，岁月漫长、无忧无虑……”
在张穆如警惕的目光中，方归赈低头浅笑。
那道笑容刺眼极了，深深烙进张穆如的眼中。
方归赈：“可无论你是人还是魔，魔城岁月如何漫长无忧。你命中注定，永远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
张穆如手臂仿佛不听使唤，全然忘记了方才所谋离开一事，朝方归赈颈间砍去。
他脸上痛苦，几乎满溢其中。
长青塔上，九黎壶俯瞰众生之态，兀自转动起来。
方归赈稳然不动，只用体内灵气催动阵外一人手中七星剑，长剑没入阵中，将张穆如一击挡下。
一柄本平平无奇的七星长剑欺身向前，将张穆如逼退两步。
继而，长剑在空中飞舞，朝张穆如凌冽而去。
方归赈看着张穆如的身影，视线划过魔雾中混淆的怨气。
他问道：“这剑招，你可觉得眼熟吗？”
张穆如一声怒吼，手上运力，将七星剑打落。
他发间凌乱，挡起一只眼睛，另一只露出的眼中，已然尽皆化为魔雾暗色。
方归赈回望那道目光：“阿忆一身剑技，皆由我亲手所传。你在与他交手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多少属于我的痕迹？”
在他话音未落间，魔气冲天而起。
张穆如全身高涨，完全化为黑色。
在他额头两侧，长出两道既长又利的硬刺，如同异兽一般。
众人望着张穆如身上异样，除去坚守脚下的白云观道长外，尽皆后退数步。
眼看张穆如魔体外显，陈延安一声号令，剑阵应声再起，将魔气牢牢困在阵中。
季听奕脚步微动，又硬生克制，目中带着浓浓信任。
魔雾中，五帝古币交错入阵，朝张穆如的魔族躯体一一飞去。
在灵气驱动下，铜币中的生气如虎添翼，从周身大xue瞬间没入张穆如身体。
张穆如一腔愤恨，在一击之下，如同一滩无法呕出的淤血，凝滞在体内深处。
阵中魔气弥漫间，方归赈站在一片混淆当中，听见怨气中回荡不休的残响。
九黎壶盘桓在高处，壶身一侧，第五道红光刻印渐渐亮起。
方归赈凝望身前人，听着张穆如怨气中的不甘、遗憾与无奈，双唇几经开合。
最终，他站在一片呓语正中，眉心轻轻蹙起。
他愿意认为这是一场悲哀，也为这怨气动容。
可他还是……好生气。
方归赈眼中空洞，看向张穆如。
他嘴唇缓动，轻蔑问道：“为什么，会敢肖想我的阿忆呢……”
最后一枚战秦半两钱，朝着张穆如眉心而去。
铜币没入张穆如紫府，从脑后脱出时，将他的神魂从魔体中剥离。
张穆如此时神魂，正如当年那位被季听奕救回的年轻人，面容年轻稚嫩，躺在一片魔气正中，大口喘着粗气。
方归赈睨向他的脸，故意问道：“你为什么还不逃？”
张穆如冷哼一声，嘶哑着嘲讽道：“九州天尊又如何……”
他仰起头，看向方归赈：“但只要杀了你，季听奕便无人可爱了。”
方归赈嘴角微弯：“小小魔族，如何杀我？”
张穆如：“你就算有一缕灵气归体，也仍是凡人之躯，我如何不能杀你？”
方归赈：“那我便将话，与你说得再明白些。”
“就算你杀了我。”他道：“季听奕永生永世，也只会朝向我一人，在他的心中，不会有你片缕存在。”
“永远。”
一道沉入骨缝的痛意，魔气中透出，没入怨气之中。
求而不得。
是啊……
他少时注视的背影、直面天道的发问、入魔后的贪念。
凡此种种，一生所求，皆不可得。
九黎壶感应到怨气凝实，红光应声落成，刻印沁出丝缕血痕。
强求不得之苦，盘于壶中深处，与各怨相缠。
方归赈感知九黎壶刻印落成，视线终于带上一丝平和。
玉清灵气自他身上脱出，将张穆如层层包裹。
方归赈望着地上神魂，开口道：“你曾经在津港，要挟寨黎以人魂炼蛊，应当未曾想过，那份痛苦若加诸在你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感受。”
这份平和之力对于魔族而言，如天生相克之物。
张穆如只觉周身灼热，如同地狱烈火灼烧身体，叫他无法挣扎，又根本无从抵抗。
哀嚎中，方归赈拿出季听奕方才交给他的蛊瓶。
这是……张穆如所念之人，亲手为他选择的归路。
蛊瓶封印一瞬开启，魂蛊出世，天地变色。
空中暖阳暗下，云卷猝然变化，带上一片青色，昭示人间神魂动荡，如劫难降世。
张穆如面色惊恐，望着那枚魂瓶，拼命想要挣脱身上灵气。
瓶中白信感应到出口，从瓶口脱出。
他刚一出世，便朝着张穆如所在前去，仿照往日厮杀模样，一口咬上张穆如神魂的喉咙。
继而，他拖着张穆如神魂，一同返回方归赈手中蛊瓶。
只消片刻，天际异象匆匆消失，如流云翻转，散于朗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