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染五尘（2/2）

除此之外，他还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顺从，反正若比起灵力来，方归赈现在又打不过他。

夜风平和，他此时耳边残响，皆是方才方归赈在他耳边的低语。

随着回响，季听奕终于脑袋冒烟，拍了拍自己的头。

随即，他确定方归赈已经因为药力沉沉睡去，擡手捏了个指印，给院中的残魂传音。

“蚩尤，来见我一下。”

一片寂静中，季听奕等了几息，没等到人应答。

季听奕：“……你别不吱声，我知道你在。”

他嗓音仍然有些微哑，要挟道：“你若不肯出来的话，我就引九黎怨气找你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回应从他身旁响起。

蚩尤不解极了：“你此时找我，是有什么事？”

季听奕见蚩尤肯回话，把捏诀的手揣回兜里。

他看起来懒懒的，问道：“我不太舒服，不想走路，你能去给我买包烟吗？”

蚩尤：“……”

蚩尤：“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事？”

“当然不是。”季听奕笑道：“当然是有正事才会找你，这不是顺口问问么。”

蚩尤几经思量，觉得这眼前人，还是儿时那副糯米团子的模样，看起来更可爱些。

他道：“我没有实体，买不了烟。”

“是吗……”季听奕的口气听起来有点遗憾：“我还想试试，‘事后一支烟’是什么感觉呢。”

蚩尤：“你此时不在房中休憩，跑出来找我，是特意避开天尊，有话想问我吗？”

季听奕呼出一团白霜，开口道：“嗯。”

他道：“纪明秋说，当日在长青塔外，你是故意放我进去的。”

“那三青鸟果然察觉到了，真不愧是蓬莱上仙。”蚩尤道：“我的确是特意放你进去的，虽然天尊说过，不能让你见到钟长青，但我有些私心，觉得你应该去见他。”

季听奕笑道：“你放我去见钟长青，就是为了让我得到钟家秘宝。可我没从他那拿到秘宝，你是不是很失望？”

蚩尤话中不见一丝波动，只道：“你只是暂时没有拿到。”

“总有一天。”蚩尤道：“你一定会去找钟暮遥要那东西的。”

季听奕双目微眯，心中几番思索。

片刻后，他问道：“那，九黎壶在方归赈手里吗？”

“在。”蚩尤答。

季听奕有些不解：“四千年前，九黎天劫来临时，九黎壶应劫出世，隐在怨气之中。可随着我封印九黎怨气，九黎壶泯于人世，千年未曾露面，它在那场天劫里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蚩尤也不甚了解：“此事，天尊倒是从未提过。”

季听奕：“那他的确是计划将人间怨气重新渡之，对吗？”

蚩尤：“对。”

季听奕沉默片刻，静静感受深夜微风喑哑。

无话间，蚩尤缓缓道。

“此时此刻，你与天尊是能将怨气封在任何地方，无论是你体内，还是当日的玄武地宫、津港断崖……但沧海万载变迁，终有一天，当这世间再无任何地方可供封印怨气时，九州一团污秽，便再无天地可言了。”

季听奕：“但怨气无法可渡，他不是早就知道吗？”

四下无人的古时庭院，将时间刻度一瞬模糊。

蚩尤想了良久，才开口道：“天尊说他既为天尊……这便是他的命数。”

季听奕双唇轻抿，面色不快到了极点：“他花了这么多年，就得到一个与当年一模一样的答案？”

蚩尤：“并非是一模一样，与当年的灵力渡化不同，他在云华山中做了些别的安排，只不过……”

蚩尤停顿的恰到好处，引季听奕侧目：“只不过？”

蚩尤想了想，语气异常沉缓，肃穆道。

“当年你二人渡劫之法虽有不同，但总归是运用玉清灵气、或业火之能，与滔天怨愤相抗。天尊曾与我说，怨气自六族而生，本就是天道之一，故而当年你两人之法，注定尽皆失败。怨气黑雾并非劫难本身，只是制约尚未形成，故而是为天劫。他花费千年，经由多次转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行之法，只不过……”

蚩尤生性狷狂，倒不妨与季听奕实话道出：“此法的关窍若在他自己身上，他随时都可以为了九州万民赴死，心甘情愿。但如今若说到最佳人选，那应劫之人……却已不是他了。”

季听奕轻笑一声，问道：“人皇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明知故问。”蚩尤耿直道：“我只提醒你，钟南山上，天尊与你说了什么，你莫非这么快就已经忘了？”

蚩尤嗓音浑厚，却仍有一丝刺耳。

那日的话，季听奕怎么可能会忘。

那时的方归赈靠在他身上，全身细颤与他说。

阿忆，我们一起逃走吧。

黯淡的晚星下，季听奕唇边笑意似有若无，轻声道：“你这么说，倒是我不好了。”

蚩尤一时无话，只当是默认。

廊下，季听奕微微擡眼，看着人间皓月。

早在津港时，蚩尤就曾说过，他是化解九州怨气的关键。

他至灵之体，自是聪慧，转瞬便能将所有想透。

季听奕缓缓道：“那日张天戌不惜己身安危，拼死测算天地大劫，卦象直指于我，便是我与他相遇的那天……”

这人间缘由，无论是他当年的决定，还是两人今朝的重逢，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他曾经从方归赈手中，将应劫之人的身份抢夺承担。

可他，也是那人的千千情劫……

季听奕口吻一瞬释然，没入寒凉夜雾。

他笑道：“原来，我才是此番天地大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