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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气煮江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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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雨水特别多,整个七侠镇泡在湿漉漉的空气里。

同福客栈的灯笼在雨中晕开一团暖光,像浸了水的胭脂。

我站在二楼走廊,看雨丝从屋檐垂下。祝无双说这雨已经下了七天,我数过,其实是六天半。从立春那场大雪融化开始,这镇子的天空就再没有彻底晴过。

大堂里,佟湘玉在擦她的算盘。檀木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说这声音比银子碰撞还好听。我不信,但没反驳。有些谎言比真相更值得珍惜。

白展堂在角落里擦拭茶杯。他的动作很慢,像在抚摸情人的皮肤。每个杯子都要转三圈,不多不少。他说这是盗圣的职业习惯,我猜他只是需要一件事来填满时间。

时间这东西,最是留不住。就像我袖口这颗扣子,不知什么时候松了线,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酉时三刻,雨停了片刻。

阳光短暂地穿透云层,在积水的青石板上投下破碎的光影。像谁不小心打翻的金粉,晃得人睁不开眼。

郭芙蓉就是在这一刻推门进来的。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和半截断剑。

她说要去西域,找一个人。问是谁,却只是摇头。吕秀才跟在她身后,抱着一摞书,最上面那本是《大唐西域记》。书页泛黄,像秋天的银杏叶。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吕秀才喃喃自语。郭芙蓉回头瞪他一眼,他立刻禁声,却悄悄把书抱得更紧。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都写在眼睛里。

我注意到郭芙蓉的鞋。左脚的鞋跟磨损得厉害,她总是先迈左脚。这个习惯,三年前她离开同福客栈时就有了。

“还会回来吗?”佟湘玉问,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算盘珠子。啪嗒,啪嗒,像心跳。

郭芙蓉笑了笑,没回答。有些问题,本就不需要答案。

他们离开时,雨又开始下。吕秀才撑开油纸伞,是那种很旧很旧的青色,伞骨断了一根,用麻绳勉强缠着。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雨幕如纱,模糊了所有的离别。

戌时,客栈打烊。

李大嘴从厨房端出一锅汤,说是新研制的“忘忧汤”。汤是紫色的,飘着几片说不清名字的叶子。

莫小贝尝了一口,皱起鼻子:“苦。”

“苦就对了。”李大嘴搓着手,“人生七苦,这汤里都齐了。”

我舀了一勺,确实苦。但咽下去后,舌根泛起一丝奇异的甜。像那个春天,我在终南山尝过的某种野果。

祝无双说,这汤里加了忘忧草、合欢花,还有三钱醉生梦死。最后一样,是她从某个西域商人那里换来的。

醉生梦死。好名字。

白展堂连喝三碗,眼神渐渐迷离。他开始哼一首很老的曲子,调子七零八落,像碎了一地的瓷片。

佟湘玉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听着。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节奏与白展堂的哼唱微妙地错开半拍。

像两条永远平行的线,看似相近,却永不相交。

子时,我回到房间。

窗外的雨声渐密,敲在瓦片上,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床头放着一封信,没有署名。墨迹被湿气晕开,字迹模糊难辨。我只认出开头几个字:“见字如面...”

剩下的,都化作了纸上的一片云雾。

我把信折成纸船,放进檐下的积水里。看着它晃晃悠悠,漂向不可知的远方。

有些话,本就不该被读懂。

春分。

太阳直射赤道,昼夜等长。

邢育森带来一个消息:十八里铺发生命案,死者是个说书人。胸口插着半截筷子,另外半截不翼而飞。

燕小六补充说,死者最后一句话是“原来如此”。至于“如此”什么,没人知道。

白展堂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失手打碎了一个茶杯。青瓷的,佟湘玉最喜欢的那套。

“可惜了。”他蹲下身,一片片拾起碎片。动作很慢,像在收拾一段破碎的往事。

我问过他,为什么对瓷器情有独钟。

他说,瓷器最诚实。裂了就是裂了,碎了就是碎了,从不假装完整。

不像人心。

未时,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穿着前朝的服饰,抱着一把月琴。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他要了一间上房,付的是金叶子。佟湘玉用牙咬了咬,真的。

“客官要住多久?”

“等到该走的时候。”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每天只在黄昏时分出现,坐在大堂最暗的角落,弹奏同一支曲子。曲调哀婉,像在诉说一个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祝无双说,那曲子叫《广陵散》。失传已久。

我不懂音律,但每次听他弹奏,都会想起江南的梅雨。绵绵密密,无休无止。

第七天,他留下月琴,消失了。

琴身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字迹娟秀,像是女子的手笔。

佟湘玉要把琴收起来,白展堂却执意要把它挂在堂前。

他说,“客栈嘛,总要有些故事。”

于是那月琴就悬在了梁下。有风过时,会发出细微的嗡鸣,像一声叹息。

清明前,吕青柠染了风寒。

小姑娘躺在床上,脸颊绯红,呼吸急促。嘴里喃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公孙不惑来看过,说是郁结于心。开了副方子,其中有一味药引,要清晨荷叶上的露珠。

李大嘴天不亮就去采。回来时裤脚沾满泥泞,手里捧着个瓷瓶,小心翼翼,像捧着谁的眼泪。

药熬好了,吕青柠却不肯喝。

“苦。”她皱着眉,把脸埋进枕头。

莫小贝不知从哪变出一包蜜饯,枣泥馅的。她说这是衡山派的秘制,一年只得三斤。

吕青柠就着蜜饯喝了药,睡得很沉。

我守在床边,看月光一点点爬过她的眉眼。那么像她的母亲,特别是蹙眉的样子。

郭芙蓉离开一个月了。

没有来信。

吕秀才每天都会去镇口的驿站着一会儿,看南来北往的车马。

有时带着书,有时空着手。

今天他带了一把伞。

就是那把断过伞骨的青色油纸伞。

我问他:“在等信?”

他摇头:“等雨。”

谷雨。

雨水充沛,万物生长。

同福客栈后院的海棠开了,重重叠叠的花瓣,像谁精心折叠的信笺。

祝无双采了一些,说要酿海棠酒。配方是她娘留下的,据说喝了能梦见想见的人。

我不信。

我想见的人,从不肯入梦来。

午後,来了一个西域商人。

带着骆驼和香料,还有一肚子的故事。他说他见过会唱歌的沙子,喝过月亮泉的水,还在沙漠里捡到过美人鱼的眼泪。

李大嘴听得入神,连锅里的菜烧糊了都没发觉。

商人拿出一面铜镜,说是从楼兰古城挖出来的。镜面斑驳,照出的人影模糊不清。

“这镜子能照见前世。”商人神秘地说。

佟湘玉嗤之以鼻,却偷偷瞄了好几眼。

白展堂花三两银子买下了镜子。

夜里,我看见他对着镜子端详良久,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第二天,镜子不见了。

问起,他只说碎了。

有些前世,不如不见。

小满。

麦子开始灌浆,但还未成熟。

郭芙蓉回来了。一个人。

她瘦了很多,眼神却更加锐利。像打磨过的刀锋。

那半截断剑还在,用布包着,背在身后。布是新的,月白色,绣着细密的云纹。

吕秀才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给她盛了一碗饭。米饭堆得很高,尖尖的,像一座小小的坟。

晚饭后,他们坐在后院的海棠树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月亮。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融,分不清彼此。

我听见郭芙蓉轻轻哼起一首歌。调子很陌生,带着西域的风沙味。

吕秀才安静地听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这次,节奏分毫不差。

有些默契,不需要言语。

芒种。

李大嘴在研究新菜式。用茉莉花炒鸡蛋,说是能吃出春天的味道。

莫小贝尝了一口,说像香水打翻了。

实验失败了,但厨房香了好几天。

邢育森来蹭饭,说起十八里铺的案子。筷子找到了,在另一个说书人家里。但人已经跑了,留下一屋子的话本。

“都是同一个故事。”邢育森说,“关于前朝一个侍卫的。”

白展堂盛汤的手顿了顿。汤汁洒出来些许,在桌面上晕开一圈油光。

“后来呢?”祝无双问。

“没有后来。”邢育森扒拉着饭,“故事只写到一半。”

有些故事,注定没有结局。

夏至。

一年中最长的一天。

白展堂和佟湘玉吵了一架。为了一坛酒。

酒是去年埋下的女儿红,说好等莫小贝出嫁时再挖出来。但白展堂偷偷挖了出来,还喝掉大半。

“我就想尝尝味道。”他辩解,眼神飘忽。

佟湘玉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酒重新封好,埋得更深。

夜里,我看见她独自坐在院子里,对着那棵海棠树发呆。

月光很亮,照得她鬓角的一根白发格外显眼。

我忽然想起,她今年已经三十有二了。

时间过得真快。

小暑。

天气开始炎热。

吕青柠的病好了,却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看蚂蚁搬家。

公孙不惑说,这是心病,药石无效。

吕秀才给她买了一只风筝,燕子形状的,拖着长长的尾巴。

他们去镇外放风筝。风很大,风筝飞得很高,线绷得笔直。

“放手吧。”郭芙蓉突然说。

吕秀才犹豫了一下,松开手。风筝瞬间挣脱,晃晃悠悠,消失在云层里。

吕青柠哭了。这是她病好后第一次流泪。

郭芙蓉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飞走了,就自由了。”她说。

我不知道她是在说风筝,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大暑。

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同福客栈的冰不够用了。李大嘴想出一个办法:把西瓜吊在井里,隔夜再取上来。

凉是凉了,却带着井水的腥气。

祝无双说,这是死水的味道。她不喜欢。

我倒是觉得挺好。像那年我在秦淮河畔尝过的某种酒,明明已经变质,却让人念念不忘。

酉时,雷雨来袭。

闪电像一把利刃,劈开了沉闷的天空。雷声滚滚,像天神在敲鼓。

大堂里,烛火摇曳。每个人的脸上都明明暗暗,像在上演一出皮影戏。

那个弹月琴的客人就是在这一刻再次出现的。浑身湿透,却依然抱着那把月琴。

“我来取回我的东西。”他说。

白展堂把琴取下来递给他。琴弦在雷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客人没有走,而是在角落坐下,开始弹奏。还是那首《广陵散》,但节奏快了很多,像在追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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