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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魂香遇失心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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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被前夜的雨泡得稀烂,踩上去吧唧响,像踩在死猪肚皮上。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馊饭味混着劣质烧刀子和尿臊气,顶得人脑门子疼。

巷子口几个老混混蹲在那儿抽旱烟,烟雾缭绕像在给他妈的土地爷上供。

同福客栈里,一股热浪裹着汗臭、脂粉香还有他娘的一股子药渣味扑面而来,差点把我呛个跟头。

一个娘们儿正叉着腰站在大堂中央,手指头快戳到对面那小伙计鼻子上:吕轻侯!你给我说清楚!昨儿个是不是你又偷摸把我晒院里的裹胸布藏起来了!

被叫吕轻侯那小子缩着脖子,嘴皮子直哆嗦:芙……芙妹!天地良心!我……我昨儿整天都在后院温书!展堂可以作证!

柜台后面擦桌子那瘦高个立刻嚷嚷起来:别扯我啊!我啥也没看见!

墙角蹲着个黑脸壮汉正吭哧吭哧磨刀,闻言抬头憨笑:小郭姐姐,兴许是风刮跑了吧?

那娘们——郭芙蓉——眼一瞪:莫小贝!你少和稀泥!还有你李大嘴!磨你的刀!

蹲旁边啃烧饼的小丫头片子嘟囔:白大哥都说没看见了……

柜台后头那被叫展堂的伙计——白展堂——赶紧冲我挤眉弄眼,意思是看啥看,家常便饭。

我杵在门口,肩上挎个破药箱。

我是个郎中。

走方的那种。

虽说我治好的牲口比人多,但好歹也算个正经职业。

至少我自己这么觉着。

虽然我开的方子十有八九不管用,虽然我他妈连自己脸上的疖子都挤不干净。

但我有祖传的膏药。

我操。

至少那玩意儿贴上去火辣辣的,让人觉得有点盼头。

喂!看病的还是打尖的?那个叫佟湘玉的老板娘扭着腰过来,眼皮上下扫我,像在估量一口待宰的猪。

呃……路过。我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讨碗水喝,成不?

水没有。柜台后面白展堂插嘴,刚让老邢借去浇他家那盆快死的君子兰了。

他顿了顿,露出个贱兮兮的笑,不过有刚熬好的绿豆汤,败火。三文钱一碗。

我摸了摸比脸还干净的兜,讪笑两声。

郭芙蓉那边战火又起:吕轻侯!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我就让你尝尝我新悟出的惊涛骇浪掌

吕秀才——就是吕轻侯——脸都白了:芙妹!动口不动手啊!子曰……

子你个头!郭芙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壶乱跳。

一直没吭声的祝无双悄悄挪过来,软软地劝:小郭,算啦,说不定真是风吹走了呢。

她转头看我,温温柔柔地,这位先生,您别站着,坐吧。绿豆汤我请一碗。

她师兄白展堂立刻叫起来:哎!师妹!你这……

佟湘玉剜了他一眼:展堂!咋那么小气咧!

白展堂瘪瘪嘴,不情不愿地去舀汤。

我端着那碗温吞吞的绿豆汤,坐在条凳上,感觉自个儿像混进猴山的一只呆鹅。

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还乱乎。

磨刀的李大嘴(后来知道是厨子)突然抽了抽鼻子:啥味儿?焦了!我的红烧肉!

撂下刀就往厨房冲。

莫小贝跳起来:大嘴叔叔!我的糖油饼!

也跟着跑了。

郭芙蓉还在不依不饶,吕秀才支支吾吾,佟湘玉打着圆场,白展堂溜边看热闹,祝无双忙着收拾桌子。

整个一大杂烩。

客栈那两扇破门板被人从外面撞得山响。

不是推开,是直接撞上来的。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脑满肠肥的胖子滚了进来,没错,是滚进来的,跟个球似的。

他脸色煞白,满头大汗,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虚空,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全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哎呦喂!这位客官您这是咋地啦?佟湘玉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上前。

胖子喘着粗气,眼珠子瞪得溜圆:鬼……有鬼!追……追我!

他腿一软,瘫在地上,浑身筛糠。

白展堂一个箭步窜过去,警惕地往外瞅了瞅:没人啊?老哥,你是不是中暑产生幻觉了?

放屁!胖子尖叫,真真有鬼!青面獠牙!还会说话!问我……问我缺不缺德!

他声音都变了调。

众人面面相觑。

郭芙蓉凑过来,一脸怀疑:缺德?鬼问你缺不缺德?这鬼管得还挺宽!

吕秀才眯了眯眼睛:子不语怪力乱神……然,然《搜神记》有载,鬼物亦有好坏之分,或有专司监察人间德行……

监察个屁!胖子哭嚎起来,它……它还要抓我去地府对账!说我在阳间开的当铺利钱太高,折了阴德!

这下连佟湘玉都皱起眉头:客官,您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让人给吓唬了?

没有!绝对没有!胖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从城西过来,一路都好好的,刚到你们七侠镇地界,那鬼就冒出来了!飘着走的!脚不沾地!

一直缩在角落的我,心里咯噔一下。

脚不沾地?飘着?这症状听着有点耳熟。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药箱。

佟湘玉给白展堂使个眼色:展堂,扶这位客官起来,倒碗定惊茶。

她又堆起笑脸对胖子说,客官莫怕,我们同福客栈正气凛然,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进来!您定定神。

白展堂刚伸手去扶,那胖子突然浑身一僵,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喉咙里发出更恐怖的声,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门口空荡荡,只有穿堂风吹过。

妈呀!真……真有鬼?李大嘴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拎着锅铲。

莫小贝躲到佟湘玉身后:嫂子,我害怕!

郭芙蓉撸起袖子:怕什么!让我去会会那缺德鬼!

说着就要往外冲。

且慢!我猛地站起来。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这位……先生?佟湘玉疑惑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正经郎中:鄙人姓胡,是个走方郎中。依我看,这位客官不像是撞邪,倒像是……中了毒。

中毒?众人异口同声,表情各异。

放你娘的罗圈屁!白展堂跳起来,哪门子毒能让人看见鬼?还他妈是问缺不缺德的鬼?

我走到胖子身边,蹲下,翻开他眼皮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他嘴里的气味。

一种叫做失心蕈的毒蘑菇。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生长在极阴湿的坟地附近,形状怪异,误食后会产生强烈幻觉,尤其是针对内心最恐惧或最愧疚之事。症状就是胡言乱语,眼见异物,严重了会心跳骤停。

院子里静得可怕。

只有胖子粗重的喘息声。

你……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李大嘴哆哆嗦嗦地问。

我老脸一红:这个……早年游方时,在岭南见过类似病例。

其实是我不小心吃过一回,差点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代给一棵老槐树。

吕秀才捻着不存在的胡须:胡郎中所言,或许有些道理。《本草纲目》有载,菌菇一类,确有致幻之能……

那现在咋整?佟湘玉打断他,指着地上晕过去的胖子,总不能让他一直躺这儿吧?再说了,要真是中毒,得解啊!

需用甘草、绿豆、防风、钩藤煎服,佐以针刺人中、合谷、足三里放血。我熟练地报出方子,这是当年救我那位老郎中的手段。

展堂!快去抓药!佟湘玉立刻吩咐。

白展堂应了一声,却没动地方,狐疑地打量我:掌柜的,这来路不明的人,话能信吗?别是江湖骗子吧?

郭芙蓉也叉腰:就是!谁知道他是不是跟这胖子一伙的,演戏骗钱呢!

我心头火起,狗日的,老子好心救人,还成了骗子?

我一把拉开药箱,露出里面杂七杂八的药材和一套磨得发亮的银针:骗没骗人,一试便知!先让我给他扎几针,把气顺过来!

祝无双小声说:要不……就让这位郎中试试?我看他不像坏人。

佟湘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晕着的胖子,一跺脚:死马当活马医吧!胡郎中,您请!

我取出银针,在油灯上烤了烤,对准胖子的人中穴就要扎下去。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胖子突然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吓人!

他眼睛血红,死死瞪着我,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是你……就是你……那鬼……那鬼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它说……它说我缺德的事……你都知道!

我操!我头皮瞬间炸开!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

所有人都惊呆了,齐刷刷后退一步,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真正的鬼。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使劲想挣脱,可那胖子手跟铁钳似的。

放开他!白展堂反应快,一个手刀劈在胖子肘关节。

胖子吃痛,手一松。

我赶紧后退,心脏怦怦狂跳。

胖子挣扎着坐起来,指着我,对众人大喊:就是他!那鬼就是他变的!他来索命了!

他表情扭曲,完全不似作伪。

佟湘玉脸都白了:胡……胡郎中,这……这到底咋回事?

我百口莫辩:我……我怎么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吕秀才躲到郭芙蓉身后,探出头:莫非……莫非是易容术?或者……狐仙幻化?

李大嘴直接把锅铲横在胸前:保护掌柜的!

现场一片混乱。

胖子还在那指着我嚎叫,其他人惊疑不定,看我像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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