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断臂客”到阿杀(1/2)
操!
这鬼地方比我想象的还他妈离谱。
七侠镇,青石板路被前几天的雨水泡得发亮,活像一条死了三天的草鱼肚皮。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馊饭混合着马尿的酸爽味儿,巷子口几个老混混正围着掷骰子,吆喝声有气无力像给死人招魂。
尽头那栋破楼,同福客栈的破招牌在风里吱呀作响,像吊死鬼磨牙。
我站在街对面阴影里,裹紧身上这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粗布衣裳。
口袋里那把短刀硌得我肋骨生疼。
我是个杀手,至少今天之前是。
现在?
现在我只想赶紧干完这票,拿钱走人,找个地方喝个烂醉。
目标就在那客栈里,一个叫郭芙蓉的娘们儿。
据说是江湖上什么大人物的闺女,仇家花钱买她一条胳膊。
为啥是胳膊不是命?
买家说,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江湖不是过家家。
妈的,这种活儿最麻烦,既要见血,又不能闹出人命,分寸拿捏比直接抹脖子还费劲。
而且这同福客栈,名字听着挺祥和,可我这右眼皮从早上起来就跳个不停,总觉得要出幺蛾子。
客栈门开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还有人声。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混杂着油烟和劣质酒气的味道压进肺里,抬脚走了进去。
热浪混合着嘈杂扑面而来。
“芙妹!你讲讲道理好不好?那胭脂分明是我先看上的!”吕轻侯涨红了脸,对着身前的姑娘喊道。
“吕轻侯!你一个大男人跟我抢胭脂?你要不要脸?”郭芙蓉叉着腰,嗓门比谁都亮。
“小郭姐姐,秀才哥哥,你们别吵了……”莫小贝扯着郭芙蓉的衣角,急得直跺脚。
“吵啥子吵!饿死老子喽!饭好没得?”李大嘴端着盘热气腾腾的菜从后院探出头,粗声粗气地嚷嚷。
操,真是菜市场。
我眯眼打量,一个穿着裙衫的年轻姑娘正叉着腰,对着一个瘦不拉几、戴着方巾的男人吼,看样子就是郭芙蓉。
旁边一个半大丫头在劝,估计是莫小贝。
还有个胖厨子端着盘菜从后院探出脑袋。
柜台后面,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正扒拉着算盘珠子,眼皮都没抬。
跑堂的伙计甩着抹布,眼神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机灵鬼。
“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那伙计,对,就是白展堂,蹭地凑过来,脸上堆着笑,可身子却微妙地挡在我和郭芙蓉之间。
“住店。”我哑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行脚商。
“好嘞!上房一间!”白展堂扬声喊道,接着压低声,“客官,您这……风尘仆仆啊,打哪儿来啊?”
“南边。”我含糊道,目光扫过郭芙蓉,她正和那秀才吵得脸红脖子粗,毫无防备,机会不错,但人太多。
“展堂,招呼客人上楼,愣着做啥呢?”柜台后的妇人,佟湘玉,终于抬起眼皮,慢悠悠地补了一句,“顺便看看这位客官需不需要点儿吃的,咱们大嘴的手艺,那可是七侠镇一绝。”
“掌柜的,您就瞧好吧!”那胖厨子,李大嘴,在厨房门口嚷嚷着应和。
我跟着白展堂往楼梯走,木头楼梯吱呀作响,像随时要散架。
经过郭芙蓉身边时,我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汗味,混合着点儿廉价胭脂香。
她毫无察觉,还在跟秀才较劲:“吕轻侯!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小郭!无理取闹!”秀才脸涨得像熟透的柿子。
“小郭姐姐,秀才哥哥,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莫小贝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真他妈吵,我手指在口袋里摸到刀柄,冰凉的触感让我定了定神,不急,等晚上。
房间在二楼尽头,简陋得很,一张床,一张桌子,窗户对着后院。
“客官,您先歇着,有事儿您招呼!”白展堂笑着退出去,带上门。
我走到窗边,后院景象一览无余,堆着柴火,晾着衣服,还有个鸡窝,安静,适合晚上动手。
夜色像泼墨一样洒下来,客栈渐渐安静。
我靠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关门声,最后只剩下鼾声和偶尔的虫鸣。
时辰到了。
我悄无声息地拉开门,走廊一片漆黑,凭着白天的记忆,我摸向郭芙蓉的房间,据说她住在二楼靠楼梯的那间。
手刚碰到门板,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位客官,大半夜的,不睡觉,找茅房吗?”
我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白展堂抱着胳膊,倚在对面房间的门框上,月光照得他脸半明半暗,嘴角似乎还带着点笑,可眼神却像刀子。
“呃……是,找茅房。”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茅房在后院儿,下楼右拐。”他朝楼梯方向努努嘴,“这层楼就我和掌柜的,还有秀才住,女眷在那边。”他指了指走廊另一头。
操!情报有误?郭芙蓉不住这间?
“多谢。”我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往楼梯走,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钉在我背上,直到我走下楼梯。
后院冷飕飕的,我假装进了茅房,心里盘算,女眷在另一边,那就得再摸过去,这白展堂,警惕性太高了。
我在后院磨蹭了一会儿,才悄悄返回二楼,这次绕向走廊另一头,果然,听到其中一个房间里有轻微的呼吸声,应该是女的。
我舔了舔嘴唇,拔出短刀,刀锋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过一丝寒芒。
轻轻撬开门闩,吱呀一声轻响,我闪身进去,反手带上门。
黑暗中,能看到床上有个模糊的身影。
就是现在!
我扑过去,左手捂住那人的嘴,右手举刀就朝胳膊扎去!
嗯?手感不对!怎么……这么平?
“唔?!”身下的人猛地惊醒,挣扎起来,力气还不小。
紧接着,灯亮了,佟湘玉举着油灯,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展堂,大半夜的吵啥……”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也愣住了,床上哪是郭芙蓉?是白展堂!
我正骑在他身上,手捂着他的嘴,刀尖离他胸口只有几寸,他瞪大了眼睛,眼神里一半是惊恐,一半是“我操”的难以置信。
“额滴神呀!”佟湘玉手里的油灯差点掉地上。
“唔唔唔!”白展堂在我手下拼命挣扎。
“你……你你你……”我脑子嗡的一声,这他妈什么情况?郭芙蓉呢?怎么是白展堂?
脚步声纷沓而至,郭芙蓉、吕秀才、莫小贝、李大嘴,甚至连那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姑娘祝无双都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擀面杖、扫帚之类的“兵器”。
“怎么了怎么了?”郭芙蓉一马当先,嗓门响亮。
“白大哥!”莫小贝急得快哭了。
“师兄!”祝无双握紧了手里的擀面杖。
场面一片混乱。
我下意识地把刀往前送了送,低吼:“都别动!”
空气凝固了。
佟湘玉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发颤:“这位……好汉……有啥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展堂他胆子小,不经吓……”
“你谁啊?想对老白做什么?”郭芙蓉柳眉倒竖,就要往前冲,被吕秀才死死拉住。
“芙妹!别冲动!此人手持利刃,绝非善类!”吕秀才急得额角冒汗。
“放开我师兄!”祝无双也摆开了架势,眼神锐利。
我骑虎难下,杀手准则第一条,暴露即失败,我现在不仅暴露了,还他妈的搞错了目标!传出去我还混不混了?
“我……”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难道说“对不起,我找错人了,我要砍的是郭芙蓉的胳膊”?
白展堂趁我分神,猛地一挣,脑袋往后一撞!
砰!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手一松,他泥鳅一样滑了出去,躲到佟湘玉身后,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哎妈呀……吓死我了……这家伙好重的杀气……”白展堂声音都在发颤。
瞬间,我被包围了,郭芙蓉、祝无双一左一右盯着我,李大嘴举着大勺堵在门口,莫小贝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弹弓,吕秀才则躲得最远,嘴里念念有词:“子不语怪力乱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佟湘玉把白展堂护在身后,看着我,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居然慢慢镇定下来。
“这位好汉。”她深吸一口气,“深更半夜,闯入伙计房间,持刀行凶,你是求财,还是寻仇?”
“要是求财,额们这小本生意,没多少银子。”
“要是寻仇……”她顿了顿,“展堂他虽然以前……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现在是本分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握着刀,脑子飞快转动,硬拼?这几个看起来不像善茬,尤其那个女捕快(后来知道是祝无双)和郭芙蓉,手上有点功夫。
跑?门口被堵着。
“我……”我咬了咬牙,“我找郭芙蓉。”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郭芙蓉。
郭芙蓉一愣,指着自己鼻子:“找我?我认识你吗?”
“有人花钱,买你一条胳膊。”我干脆破罐子破摔。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吕秀才第一个跳起来:“什么?!光天化日……不是,深更半夜!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歹人!芙妹!你何时惹下这等仇家?”
“我……我没有啊!”郭芙蓉也懵了,使劲摇头。
佟湘玉皱紧眉头:“买胳膊?谁这么缺德?”
“江湖规矩,不能透露买家。”我硬着头皮。
“规矩?”白展堂从佟湘玉身后探出头,惊魂未定地插嘴,“兄弟,看你也是道上……呃,看你身手,也是练过的,可你这活儿干得也太糙了!目标都能搞错?这要传出去,你还怎么在圈里混?”
我脸上一阵发烧,妈的,被同行鄙视了。
“等等!”莫小贝突然叫道,“你要砍小郭姐姐的胳膊?为什么?”
“都说了是买主的意思。”
“买主是谁?”郭芙蓉逼近一步,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能说。”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郭芙蓉叉腰,“我爹是郭巨侠!”
“知道。”我闷声道,“不然一条胳膊也不值这个价。”
“那你还敢来?”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好一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佟湘玉忽然冷笑一声,“额看你是要钱不要命!在额同福客栈动额的人,你问过额这个掌柜的没有?”
她往前一步,虽然是个女子,气势却陡然压了过来:“展堂,无双,小郭,给额拿下!”
“得令!”白展堂立刻应道,忘了刚才的害怕。
“是!掌柜的!”祝无双和郭芙蓉齐声回答。
眼看就要动手。
“慢着!”我大吼一声,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任务已经失败了,但或许……能挽回点损失?“我……我可以放弃这次行动!”
众人动作一顿。
“你说啥?”佟湘玉挑眉。
“我说,这活儿我不干了!”我把刀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钱我退回去!算我倒霉!”
打不过就加入……不,是认怂,杀手也是人,也惜命。
又是一阵沉默。
郭芙蓉狐疑地看着我:“你说不干就不干?谁信啊?”
“我以我……以我职业生涯的信誉担保!”我这话说得自己都没底气。
白展堂噗嗤一声笑了:“兄弟,你还有信誉吗?目标都能摸错门。”
我:“……”
祝无双开口道:“师兄,掌柜的,此人来历不明,行迹可疑,不如先绑了送官吧?”
送官?那更完蛋!我身上可不止这一条案子。
“别!千万别!”我赶紧摆手,“我……我可以补偿!我可以告诉你们是谁想买郭芙蓉的胳膊!”
生死关头,江湖规矩算个屁。
这话果然引起了兴趣,佟湘玉和郭芙蓉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说。”佟湘玉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着雇主的信息:“是个女人,蒙着面,声音有点哑,出手很大方,她说……她说郭芙蓉抢了她男人,要给她个教训。”
“抢男人?”郭芙蓉声音拔高八度,“我抢谁男人了?吕轻侯!是不是你在外面惹的风流债?”
秀才吓得连连摆手:“芙妹!天地良心!小生心里只有你一个!日月可鉴!此等污蔑,断不可信!”
“那是谁?”郭芙蓉皱眉思索,一脸茫然。
佟湘玉却若有所思:“女人?蒙面?声音哑……展堂,你觉不觉得这描述有点耳熟?”
白展堂挠挠头:“掌柜的,您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不会是……对面怡红楼的赛貂蝉吧?上次小郭砸了她场子,她怀恨在心?”
“不可能。”佟湘玉摇头,“赛貂蝉虽然心眼小,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还不屑用。”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吕秀才突然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依小生之见,此事颇有蹊跷,若真为情伤,为何只断一臂,而非取人性命?此乃其一。”
“其二,既是隐秘之事,为何寻的杀手如此……呃……技艺生疏?”
“其三,这位好汉所言,是那女子声称郭姑娘抢其男人,但郭姑娘性情耿直,若真有此事,断无可能隐瞒我等。”
秀才一番话,说得众人纷纷点头。
我脸上挂不住了:“喂!你说谁技艺生疏?”
“事实胜于雄辩。”秀才躲到郭芙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好了好了。”佟湘玉摆摆手,“不管是谁,反正这事儿没成,这位……好汉,你说你不干了,还要告诉我们买家,那我们凭什么信你?万一你缓兵之计,伺机再动手呢?”
“我……”我一咬牙,“我可以留在客栈,打工抵债!”
这话一出,我自己都愣了,我他妈在说什么?
其他人也愣了。
“打工抵债?”李大嘴乐了,“嘿,咱们客栈正好缺个杂役!兄弟你这身板,扛大包肯定没问题!”
白展堂也来了兴趣:“哎,这主意不错!掌柜的,留下他,咱们多个免费劳力,还能看着他,免得他出去乱说或者再起歹心。”
佟湘玉眼珠转了转,显然在权衡利弊。
郭芙蓉却不干了:“啥?留他在客栈?万一他哪天又抽风,给我一刀怎么办?”
“小郭姐姐放心,我们大家看着你呢!”莫小贝拍拍小胸脯,一脸认真。
祝无双也轻声道:“掌柜的,师兄说得有理,放他走,恐生后患,留在眼皮底下,反倒稳妥。”
吕秀才摇头晃脑:“子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或许可感化其心,令其弃恶从善。”
我站在中间,像个待宰的羔羊,妈的,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我从一个冷血杀手,变成了求职杂役?
佟湘玉想了半晌,终于开口:“成!就这么定了!你,叫啥名?”
“……没名字。”杀手不能用真名。
“那就叫你阿杀好了。”佟湘玉一拍板,“从明天起,你就是同福客栈的杂役!包吃包住,没工钱!负责挑水、劈柴、打扫院子、倒夜香!”
“啥时候额觉得你改造好了,啥时候放你走!敢偷懒或者耍花样……”她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地上的刀,“额们这儿可是有高手的!”
郭芙蓉哼了一声,扬了扬拳头。
祝无双默默地把玩着擀面杖。
白展堂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我看着这一屋子“高手”,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操!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于是,我,一个资深(自认的)杀手,就这么在同福客栈开始了我的杂役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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