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染寒月(1/2)
手中那本粗糙、带着陈七体温的《莽牛劲》小册子,成了刘周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每一次指尖触碰那粗糙的纸页,每一次在脑海中描摹那些歪歪扭扭的图谱和口诀,都有一股滚烫的力量注入他几乎枯竭的灵魂。
深夜的通铺,鼾声、呻吟和老鼠的窸窣声交织成一片。刘周蜷缩在冰冷的木板上,身体疲惫欲死,每一块肌肉都在无声地尖叫抗议着屠宰场留下的酸痛。但精神却像烧红的烙铁,在黑暗中灼灼发亮。
他闭着眼,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练。不再是单纯的模仿动作,而是竭力捕捉那图谱上简陋箭头所指引的“气”的流动。
“莽牛踏地,气沉涌泉…”
意念中,他左脚重重踏下,想象着大地之力顺着脚底涌入,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凉感,如同初春溪流解冻的第一滴水珠,艰难地渗入脚心,却沉重得几乎抬不起腿。
“莽牛顶角,力发腰脊…”
意念拧腰送胯,力量自脚踝升起,沿着小腿、膝盖、大腿艰难攀升,试图汇入脊椎。意念中的力量如同蜗牛爬行,在酸胀麻木的肌肉和旧伤的阻碍下,寸步难行!腰脊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仿佛要从中断裂开!额角的冷汗瞬间渗出,与屠宰场残留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莽牛喷息,气冲劳宫!”
意念中右拳猛地击出!短促的意念吐气!然而那蜗牛般爬升的力量,在抵达肩膀处便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轰然溃散!手臂的旧伤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仿佛被无数钢针攒刺!意念中的拳锋软弱无力,连一丝微风都未能搅动。
失败!又是失败!
巨大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意念演练带来的精神亢奋与身体无法跟上的残酷现实,形成强烈的撕裂感。腹部深处那丝微弱的“气感”依旧存在,却像被冻结在万年玄冰里,任凭他如何用意念去牵引、去捶打,都纹丝不动!反而每一次意念的强行运转,都带来脏腑一阵阵沉闷的绞痛,仿佛要将他的内脏撕裂!
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咳出来。黑暗中,他无声地喘息着,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而微微颤抖。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脖颈。
为什么?!明明看到了门!明明抓住了钥匙!为什么就是打不开?!
是功法残缺?是他资质愚钝?还是这具被鞭打、被恶臭、被沉重劳作摧残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早已断绝了踏上武道的可能?
“呃…”旁边铺位一个少年在睡梦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打断了刘周濒临崩溃的思绪。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只能看到通铺另一端模糊的轮廓。陈七那瘦小的身影,在角落里蜷缩着,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陈七…那个冒着生命危险,为他抄录这残缺功法的少年…他也在挣扎,也在绝望中寻找着微光。自己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怨自艾?
一股混杂着不甘、愤怒和最后一点倔强的火焰,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烧毁了冰冷的绝望!
他再次闭上眼。这一次,不再强行用意念去催动那遥不可及的“气感”。他将所有精神,所有意志,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凝聚在一点——**动作!**
他不再去管那虚无缥缈的气息流转,不再去强求意念中的力量贯通!他只专注于那十二个分解动作本身!只专注于模仿那笨拙沉重的轨迹!只专注于感受肌肉、骨骼、关节在完成这些动作时的拉伸、扭转、爆发!
意念中的身影再次动了起来!
踏地!笨拙,沉重!脚掌踏在冰冷的意念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拧腰!缓慢,艰难!脊椎骨节在拉伸中发出细微的咔吧声。
顶肘!僵硬,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肩膀的旧伤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被他用意念强行忽略!
喷息!短促而暴烈!意念中的气流从口鼻喷出,带着胸腔挤压的闷痛!
一遍!两遍!十遍!百遍!
他像一个最笨拙的学徒,在黑暗的意念工坊里,用最原始的方式,反复捶打着那十二个动作的模具。每一次意念的重复,都伴随着身体真实的疲惫和伤痛反馈,如同用精神在磨砺一把钝刀,每一次研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痛苦。
腹部深处那丝微弱的“气感”,依旧冰冷沉寂。但不知何时起,在每一次意念的“踏地”与“顶肘”的瞬间,在那股豁出一切的意念力量爆发时,那沉寂的“气感”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死水微澜!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涌动!
虽然微弱,虽然短暂,却无比真实!
刘周的精神猛地一震!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他捕捉到了!不是力量的贯通,不是气息的流转,而是一种奇妙的“共鸣”!是身体在极限的意念模仿下,与那沉寂的“气”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应!
他不再奢求控制,不再强求流转。他像一头真正的、陷入绝境的莽牛,在黑暗的意念牢笼里,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不知痛苦地重复着那十二个笨拙的动作!踏!拧!顶!吐!
动作越来越快!意念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笨拙之中,渐渐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蛮横气势!每一次意念的爆发,都带动着腹部那丝“气感”更明显、更频繁地跳动!
疲惫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身体真实的痛苦也在疯狂叫嚣。但他死死守住脑海中那不断重复、不断冲击的身影,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他意念演练到不知第几百遍,精神即将彻底崩溃涣散的边缘——
意念中,那笨拙沉重的“莽牛顶角”动作完成到顶点!
“喷息!”
短促暴烈的意念吐气!
“轰——!!!”
腹部深处那丝沉寂冰冷的“气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炸开!一股冰冷、狂暴、沛然莫御的力量洪流,瞬间冲破了意念中那无形的铜墙铁壁!沿着脊椎,如同失控的冰河,轰然逆冲而上!狠狠撞向他的头颅!
“呃啊——!”
刘周在现实中猛地弓起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砸中!喉咙里压抑的腥甜再也控制不住,“噗”地一声,一大口带着冰碴的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冰冷的木板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竟冒起一丝丝白色的寒气!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仿佛整个灵魂都被那逆冲的冰冷力量撕成了碎片!极致的痛苦和冰冷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重重地摔回木板,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鼻间溢出带着冰沫的鲜血。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烈的痛苦和冰冷的麻痹中飘摇,几乎要彻底熄灭。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极其缓慢地从他几乎冻结的丹田深处滋生出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的“存在感”!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开始沿着那本《莽牛劲》图谱上描绘的、最粗浅的路径,极其缓慢地流转!
《莽牛劲》第一重!破境!
以最惨烈、最凶险、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破开!
代价是脏腑的剧创和此刻如同被凌迟般的痛苦!但,那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流,如同黑暗宇宙中诞生的第一颗星辰,微弱,却宣告着一个新纪元的开始!
刘周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抽搐,口鼻间溢出的鲜血带着冰沫,意识模糊。但在那无边的痛苦和冰冷中,一丝微弱到极点、却无比清晰的笑意,在他染血的嘴角缓缓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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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
沉重的剔骨刀砍在粗大的野猪腿骨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粘稠温热的血珠溅在刘周脸上,带着浓重的腥气。他抹了一把脸,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抖,锋利的刀刃顺着骨缝切入,精准地剥离下一大块带着筋膜的精肉,丢进旁边的筐里。
额角的疤痕在屠宰场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但他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眼前的血肉只是无生命的材料。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内部,一股微弱却持续运转的暖流,正沿着一条极其简陋的路径,在丹田和四肢百骸间极其缓慢地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带来一丝微弱的力气,驱散着一些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寒冷。
《莽牛劲》第一重。虽然只是初窥门径,运转起来依旧滞涩艰难,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脏腑隐隐的抽痛——那是强行破境留下的暗伤。但这股微弱的气流,却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支撑着他挥刀的手臂更加稳定,让他能在浓重的血腥气中保持一丝清明。
“妈的,这头野猪骨头真硬!”旁边一个屠夫骂骂咧咧,手中的砍刀卷了刃。
刘周没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需要效率。贡献点,铜钱,还有…时间。那丝微弱的暖流给了他新的希望,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他需要更多!
“刘周!动作快点!今天这头野猪皮要完整!虎威堂的赵爷等着要张好皮子做护腿!”管事的呵斥声在血腥气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虎威堂?赵虎?刘周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冰冷了几分。那个曾轻蔑地说他“快喂狗”的蓝衣弟子。一丝冰冷的戾气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窜起,腹部那微弱运转的暖流似乎也受到牵引,微微一滞,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现在不是时候。他低下头,手中的剥皮刀更加迅疾精准地划过坚韧的猪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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