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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真理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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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像处理“艾略特”那样,去刻意丑化或扭曲。他只是平静地将这些画作的色彩饱和度降低到最低,将线条模糊化,最终变成一片近乎空白的、带着灰度的影像。这是一种温和的抹杀,也是一种无声的致敬。他知道,这样做并不能真正留住什么,但至少,他没有像对待“某某某”那样,彻底地碾碎那份微弱的痕迹。

旁边的江忘川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何必呢?”江忘川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它们已经没有价值了。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成为需要被清除的数据。”

张君雅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完成最后一步操作后,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屏幕上,那片灰色的、几乎看不见的影像,仿佛是他内心深处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的投影。

江忘川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无法理解张君雅的行为,觉得那是一种软弱,一种不必要的感伤。但他又隐隐觉得,在那张苍白而疏离的脸上,似乎隐藏着一些他自己也无法触及的东西。

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如同机械心脏跳动般的工作中流逝。

真理部的灯光永远明亮,雨声永不停歇。墙壁上的电子钟显示着精确到秒的时间,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人类对于“永恒”的徒劳追求。

他们偶尔会在茶水间相遇。那里供应着一种味道寡淡的合成咖啡,据说可以“提神醒脑”,帮助员工更好地投入到“修正真理”的伟大事业中去。

他们会站在一起,沉默地喝着那杯难以下咽的液体。有时,会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比如今天的降雨量似乎比平均值高了零点几毫米,或者某个终端又出了点小故障。

“昨天的数据备份完成了吗?”江忘川有时会这样问,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完成了。”张君雅会回答,目光落在杯中那深褐色的、毫无生气的液体表面。

更多的时候,他们是沉默的。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这座巨大的、吞噬一切的机器内部,共享着一种无声的理解,或者说,是一种无需言说的、关于“沉默”的默契。

他们都知道自己工作的意义——或者说,无意义。他们都在篡改历史,消灭那些被视为“敌人”的名字。但他们同时也知道,历史从未真正被改变。它只是被掩埋,被覆盖,被一层又一层的谎言所包裹。那些被抹去的名字,那些被篡改的文字和影像,如同沉入深海的遗迹,或许有一天,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浮现出来,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泥土,诉说着被禁止的真相。

而他们,张君雅和江忘川,就像是这座巨大陵墓的守墓人。日复一日地,他们将新的泥土铲上去,将新的碑文刻上,维持着这座陵墓表面上的平静与肃穆。

没有人知道,当他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那狭小、空旷的宿舍时,躺在冰冷的合成床垫上,望着天花板上永不熄灭的冷光,心中会掠过怎样的念头。

也许,张君雅会拿出他偷偷珍藏的一小片原始纸张——那是从一本被废弃的旧书上撕下来的,上面印着几句早已被判定为“无害”的、关于星辰的诗句。他会用手指摩挲着那些粗糙的纤维,感受着那份来自“过去”的、微弱而真实的质感。

也许,江忘川会走到阳台上,望着外面那永恒不变的灰色雨幕。他会想起很久以前,在他还未被送入“真理学院”接受“净化”之前,似乎也曾见过真正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雨水。但他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了。

他们是真理部的同事,是历史的篡改者,是名字的消灭者。

他们也是两个在无尽雨声中,默默守护着各自秘密的、孤独的人。

雨,还在下着。

真理部的灯光,也依旧明亮。

新的“历史”,正在被一丝不苟地书写着。而那些被抹去的名字,则沉入数据的深海,等待着被遗忘,或者,在某个遥远的未来,等待着被重新发现……如果,还有人记得去寻找的话。

江忘川,就是“江臣”的儿子。

张君雅:你认为历史上的“黄金时代”真的存在过吗?

江忘川:你说古希腊?

世界之脐的回响

橄榄枝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色的光,德尔斐神庙的月桂叶簌簌落在三脚祭坛上。游吟诗人拨动七弦琴时,青铜编钟的余韵总会在爱琴海面激起细碎的银鳞——那是时光之河在倒流。当第一个凡人用葡萄藤编织冠冕,他便踏入了诸神遗落的梦境。

一、神赐的伊甸园

远古的田野不需要犁铧。无花果树垂下的气根结满金苹果,藤蔓自动编织成遮风蔽雨的穹顶。人们赤足踩在会呼吸的泥土上,每一步都唤醒沉睡的种子。晨露浸润的麦穗自动弯腰,将饱满的谷粒堆砌成发光的粮仓。年迈的族长抚摸着孙儿发梢时,发现掌纹里游动着永不褪色的春光。

青铜巨柱支撑的宫殿里,众神之王总在葡萄架下小酌。他的银须沾着酒渍,笑声震落檐角积年的雪霜。凡人献上新酿的葡萄酒时,陶罐竟会自动溢出芬芳,醉倒整片森林的夜莺。穿羽衣的命运女神常在溪边浣纱,她纺出的金线在月光下化作漫天星斗。

少女摘下第一朵玫瑰时,花蕊里跳出萤火虫般的精灵。它们绕着少女起舞,用萤足在露珠上书写预言:“当第七重浪淹没神谕石,银发的新神将撕裂苍穹。“老祭司将预言刻在龟甲上,却见龟背裂纹竟渗出甘美的琼浆。

二、破碎的水晶穹顶

青铜时代的第一声丧钟藏在季风里。当宙斯的雷霆劈开奥林匹斯山巅的云层,诸神的筵席上首次出现了裂痕。黄金律法铭刻的石板开始风化,守望者雕像的眼窝里爬满荆棘。某个清晨,人们发现橄榄树的枝头结满荆棘,甜美的泉水变得苦涩如胆汁。

在废弃的神殿废墟,少女捡到半枚刻着蝮蛇纹章的金币。硬币背面镌刻的箴言正在渗血:“神赐的永生,不过是镀金的镣铐。“夜枭衔来沾血的月桂叶,每片叶脉都拓印着崩塌的星轨。命运三女神的纺车突然断裂,飞散的金线在空中凝结成冰棱。

最后的黄金苹果坠入冥河时,水面映出诡异的倒影:戴着羽冠的新神正用闪电锻造锁链。凡人赤手空拳站在燃烧的葡萄架下,他们突然看清那些神只的面容——竟与自己手中的刀剑一般冷硬。

三、双生的命运之镜

德尔斐神谕所的月桂树突然开出黑白双色的花朵。白花散发着忘忧的芬芳,黑花却凝结着血泪。老祭司捧着两朵花走进密室,发现青铜镜面上浮现出两个交叠的世界:

左镜中,无花果树依然垂着金苹果,众神之王把酒杯倾斜成永恒的弧度。右镜里,燃烧的月桂枝化作黑色羽翼,戴冠的新神将王冠熔铸成铁砧。两个镜像的交界处,站着手持火焰剑的天使与头戴葡萄藤冠冕的萨堤尔。

“看哪,“老祭司颤抖着指向镜中,“左边的人跪拜神赐的永恒,右边的人却在偷食禁果。“少女的指尖同时触碰两面镜子,镜面突然交融成漩涡。她看见自己的左眼变成月桂叶形状,右眼却映出燃烧的七弦琴。

四、永夜中的守望者

最后的黄金时代沉入海底时,所有生灵都获得了预知未来的能力。盲眼的游吟诗人却笑着说这是诅咒:“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春天不会再来。“他拨动琴弦,琴声里流出双重回响——一支是诸神黄昏的悲歌,另一支却是春回大地的序曲。

在冥河入海口的岛屿,少女遇见手持七弦琴的幽灵。他的琴弦是用橄榄枝烧制的,每根琴弦都在演奏不同的时代。当琴声渐弱时,幽灵指向东方天际:“看那颗血色星辰,它坠落时将砸开新世界的裂缝。“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少女独自登上悬崖。她将染血的月桂叶抛向深渊,忽然听见风中传来双重低语:戴着羽冠的新神在冷笑,头戴葡萄藤的神王在叹息。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她发现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两个——一个正在戴上金冠,另一个却把手按在禁果上。

?

黄金苹果与禁果的本质区别在于:前者象征神权的绝对馈赠,后者代表自由意志的觉醒代价。德尔斐神庙的预言水晶球里,同时映照着两种未来图景——这或许暗示着人类永远在神性恩典与人性尊严之间摆荡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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