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池台(2/2)
“那年轻孩子从前怎么并未见过,可是陛下身边新进的小黄门?”郅毋疾与中涓官相熟,便佯作随口攀谈,并不着意。
“陛下自南境返临安后,便在官道上遇见了这孩子零落一处,仔细探问后,见他容貌性格皆是拔萃的,只是家人在南北罹乱间尽赴黄泉,只剩他一人。陛下仁慈,便把他带回了宫中。”
“可净了身?”
“尚未,但以小黄门的身份在陛下身边服侍。这孩子很是机灵,模样好,也是个有心的。”
“虽说陛下用人自有道理,可这男孩就这么放在宫中内廷,终究于礼不合。臣此去襄城,难看顾临安中事。一日为师,自有职责在身,还望中涓大人日常多加劝勉。”
“老身明白大人苦心。”中涓官行了个恭礼。
郅毋疾略一颔首,便款步行出宫外。
*
未曾歇脚,回襄城又是近一日的车程,诸多劳顿。
郅毋疾见缪玄昭在车上阖目久矣,想是困倦到了极点。若立即返燕馆,明日起来,她必又是早早立于庖厨间,不肯休憩。
实在是个倔强的脾气。
郅毋疾打起车帘,含着声音跟车夫交代,怕吵醒了身后侧头而卧的缪玄昭。
“暂不回城,车去沈氏庄园。”
缪玄昭醒来时,车驾停驻久矣,窗外皆是虫鸣鸟啸。
“醒了?
她睁眼,见郅毋疾仍端坐于车中,衣袂整饬,神情疏朗,不见丝毫疲态。
“家主你不会把车停在此处,就为了等我睡醒吧?下次直接唤我就好了。我就是个厨子,又不是什么主子小姐。”
她一面摩挲裤角,嘀嘀咕咕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面有怍色,可怜情态,郅毋疾倏地展颜,“不必介怀,便是换做菖蒲、汀兰在此,我也是一样。先下车吧。”
缪玄昭便头也不回地立刻钻出了轿厢,想着避忌此间尴尬。
可车外却换了一副天地。
“这是何处?”
“沈氏庄园,乃沈无言在襄城城外的宅子。”
“我们为何来此。”
“出城已久,过路临时想来访友,也好让你看看我借用了半日身份的沈公子的真面目。”
郅毋疾想也不想便领着缪玄昭往那高门深户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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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吹来了,还带着个姑娘,从前你可是片叶不沾身啊。”
大门骤启,来人是一年轻公子,言语间便毫不避讳贴近郅毋疾脖颈处耳语。二人想是极好的关系。
郅毋疾难得开口调笑,“只许每每跟我在商言商,不许我来你这打点秋风?你沈公子还真是一等一的商人。”
“行了,都进来吧,既来这一趟,不若住下几日,城中各处的生意也不差你这一天两天的。我前日里进城,轿辇过路,瞧着菖蒲把燕馆打理的有模有样的。依我看,你这孤家寡人迟早得退下来,往那深山里问道去。”
“行了,旁人在此,你还是少编排我几句罢。”郅毋疾正色厉声,阻他再往下胡诌。
“这位姑娘,从前是不是在燕馆见过,是那位案点师傅吧,所做的糕饼点心的确风味出尘又切近,在襄城的北地侨民间颇有些声名。”
沈无言对缪玄昭诸多赞赏,并未因为她进出庖厨就忽略她。
“你倒是好眼力。”郅毋疾自然应允下来。
“见过沈公子。”
缪玄昭静听这二人攀谈已久,此时见礼,自是极为妥帖。
“她跟着我去临安办点事情,回程实在疲累,我便想着来你这风水宝地先落落脚。伯父、伯母可都还安好。”
郅毋疾和沈无言的交谈时,丝毫未有平日里端起的那些繁缛君子做派,倒像是邻家亲近的兄弟俩。
“一切皆好,家父闲不下来的性子,这会儿应在塘子里垂钓呢。”
“你的那点为商之术的确是比不上伯父年轻时的纵横筹谋。”
两人久不相见,一时话密,难以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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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无言——”,宅内t有女子正唤沈无言。
“母亲,我在大门处。”沈无言朗声朝门内回禀。
未及片刻,一雍容的年长妇人兼侍女几个,便逶迤行至沈园大门处。
“无言,怎么不快些请你朋友进来,当心外头日晒。”
三人从善如流,走近檐下,与沈夫人见礼。
“夫人好,郅某久不叨扰,夫人倒是更显年轻了。”郅毋疾说起如此漂亮话,竟一点不露怯,实在让缪玄昭又开眼界。
“你这小子,恭维长辈倒是滴水不漏,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不上心。”
缪玄昭见沈夫人温和地望向她,忙上前自陈,“沈夫人好,我是玄昭,在燕馆里做事。”
“好好——,这玄姑娘名字好,气度亦是不凡,我一见便瞧着喜欢。快些,都进来罢。”
一行人移步便见沈园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