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虚声（一）（2/2）

“那我们就不叨扰周大人当差了。缪韶妹妹，且随我来，缪师可让你听孤的话，乖乖将箭术好好操练一番。”

陆羡说及“我们”二字，自是咬牙切齿，生怕在场之人听不见这殊为暧昧的称呼。

缪玄昭闻言更是落荒而逃，和周勃仓促见礼后，竟径直先陆羡一步往院墙外跑走了。

“小娘子还是面皮薄。”陆羡转头跟去上，不免在心中咂摸一阵。

周勃从旁瞧着，他们二人，何时变得如此熟络？

*

“不是说教我射箭，为何换成了弩机？”缪玄昭瞧着案上放着一只甚为精巧的弩机，讶异地问道。

“既是女子防身，弩机小巧轻量，又能单手操作，随身再合适不过。若换作射箭，恐怕你弓还未彻底张起来，已成了别人的餐中肉了。”

缪玄昭本欲再驳斥几句，却瞥见陆羡神情严肃，眼神聚焦一处，并不像是轻松攀谈的氛围，继而识得眼色，闭嘴不言。

“右手拿悬刀处，下盘要稳固些，两脚不必并的太紧，试试拿得舒不舒服。”

缪玄昭听话照做，陆羡瞬时欺身贴上她后背，右手从后伸上前，替她亲手调试了手掌放置的位置。

“放在此处最为省力，注意力集中，摒弃周遭，从望山处瞄准靶心。”

可越说这话，缪玄昭越是不受控地，分神去看他近在咫尺如削面庞上的神情。

是淡漠而又决绝。

那眼神，仿似面对猎物时，可以抛却一切的头狼。

“决定好了，我数到三，你扣动悬刀。”

陆羡突然离开了她的身体，让她自己感受矢镞出匣的威力。

“三。”

“二。”

“一。”

一个男人最可贵的，不是堆金积绣地将女子圈养于后宅，而是颇有耐心地与之共同分享这天地。

缪玄昭突然想到此，弩机的后坐力让她不受控的向后趔趄了半步，失神间只见弩矢正中靶心。

男人在后首轻揽住她腰身，她顺势落在了陆羡怀里。

“怎么样，学会了么？”陆羡格外温柔，又带着些一闪即过的悲悯不舍，在她耳畔轻问。

“我再练练。”缪玄昭耳廓附近的面颊倏地绯红，忙从陆羡怀里挣脱，正色间又拿起了弩机。

*

周勃与匠作大臣们手持图纸，立于上林苑最高点的神明台上，讨论几处院址改建，不时指点远眺。

登高方可知大局。

不料却也将靶场里的男女你来我往，瞧得一清二楚。

当朝三皇子、南炀王府的藩王、众人眼里的风流浪子，竟有精力与耐心，一点点教习一个文臣之女弓弩之术。

周勃分神去探看时，虽然目之所及，不过草场上如走蚁一般大小的人影。他却觉得那二人分明有情。

不免自嘲一笑，回首接着瞧手中图纸上的缺漏处。

*

缪玄昭知晓自己无法用回襄城处理生意上的事情骗过缪逖，于是只好将自己的本意和盘托出。

缪逖知晓襄城对缪玄昭的意义，便也不再执意去阻拦，只坚持要派府中的戍卫在近处护着她，这一点不能再推脱了。

缪玄昭只好从善如流应下来，这种时候，能让缪逖宽心，便是自己该做的。

缪逖着人给她备好了能跑远途的马车。又让湘灵、芙盈一同去服侍，却被缪玄昭拒绝了。

“我这一趟回去，哪里需要人服侍。在家中是因为日常还要顾及缪氏的脸面，吃穿出入自然少不得人伺候安排，以免自己和父亲被人看轻了去。此时回去是事出从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让湘灵他们留在府里，等我回来便可。”

缪逖拗不过她，只好答允下来。

缪玄昭是两天之后离开长安的，一队戍卫守在车驾近处，往来过关也比以往要费时些。

周勃是在一天以后碰见缪玄昭的车驾的。

“下官给姑娘问安，竟如此巧合。此一行可是要回襄城处理生意？”

缪玄昭镇定地应声道，“正是，周大人此行可是为了襄城事务？”

周勃长叹一声，“此事颇有些费力不讨好，今上惜才，还想最后争取一下，听闻姑娘与那郅毋疾有旧交，不知此一行可否搭个伴，也好帮在下引荐一二。”

“我做不了他的主，大人还是入城后随机应变吧。”缪玄昭冷淡回道。

周勃也并未恼，接着说，“此时南境一带已是风声鹤唳，襄城却并未传出任何生变的消息，下官恐怕其中有炸。不若让周某随护姑娘车驾一同前往，也好护卫姑娘周全。”

缪玄昭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与周勃同行，她实在拘谨些，也不知道要用何立场与之相交。好在他还算是个正直之人，不必有太多防备。

对于面对郅毋疾，她与周勃立场自然不同，周勃甚至可以杀他以邀功。

而自己仍有诸多私心，她从始至终都希望郅毋疾能全身而退，只是郅毋疾生来就是惊世之才，注定不会如此轻松地度过此生。

*

周勃与缪玄昭一行远道至襄城城门前，守卫催其皆下马验明身份，并称襄城此时已是只出不进，便要他们打道回府。

缪玄昭深深望了一眼周勃，周勃见其眼色便走开了。

她回身从衣袋里窃自拿出一枚金锭，递给城门的尉官说，“请帮我给燕馆郅毋疾传一句话，带话即可，绛朱轩玄昭想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