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旧迎新(2/2)
四字毕,台下诸臣俯身跪了下去,面向冰冷的石地。
那公公朗声念道:“庆安至福泽五十年间国库挥霍半空,再遇战事长摧,扶养将军府,而今国力渐微,为重振国库,自三日后,税田令立刻施行。为减轻赋税,今与青罗国通贸三年。详情见下:穷民免税,百姓以人口合收税币,三月一回,不收田地;富商地主以人口分收税银,三月一回,割收一分田地;贵族世家以人口合收税金,四月一回,割收两分田地。钦此——”
言毕,朝殿轰轰然然地逐渐沸腾起来。税田令本就有很大的争议,祸根生在着几十年前,自然也与先朝脱不了干系,如今有了清楚的眉目,大家心里也就有了底。
“陛下英明。”
众臣异口同声,得到崇贞帝的免礼后,窸窸窣窣地拂袖而起。
“出使青罗国的人,朕已定好。”崇贞帝眉眼褪了几分冷色。
台下百人一言不发,表情却是各色讶异。
陛下为等虞城子赶来而拖晚早朝,不是他又会是谁?
崇贞帝:“国师。”
众人往右偏移视线,定格在那青蓝衣袍的人身上。
“臣在。”葛无应道。
“朕已和几位大人商议好,思来想去,出使塞外的人只你最合适。近日你若有要事,在税田令颁布之前,尽快做完。”
崇贞帝心意已决,话语之间根本不留葛无反驳的余地,形同不可违抗的口谕,钉死了命令。
出乎意料。
“陛下把虞将军千里迢迢地召来,不应该是派他去吗?为何突然叫了葛无?”
“虞将军是虎符之主,手握万兵,他要是出使,万一敌国趁我朝无重兵把守,岂不被拿捏住了命脉?葛无他顶多是议政的文臣,兼做个会卦会药的国师,名实皆有,派他去也算是给足了这回交贸的脸面。”
“哎呀这,这也太突然了……”
然而有的人却道:“他葛无半路杀出来的野蛮人,有什么资格替我朝交贸?哪怕是谢兰机去,我都不会说什么!”
“谢大人自封后大典后就身体不太行,去了怕是要折在半路,就算陛下舍得,太子也定会求情。”
“北周又不是没人了,没了葛无、谢兰机他们,照样还有其他人去!”
台下百来文武臣子七嘴八舌,将朝殿搅闹得经久不息。
亓洹规矩地站好在朝队的最前面,听着身后的谢兰机偶尔发出不大舒服的轻咳,到底还是没忍不住回头。
“谢大人,东宫还存着一些药,不如下朝后你和吾一起去取?”
谢兰机:“不用了,突发的咳病,不严重,过一阵就好了,多谢殿下好意。”
亓洹后撤了半步,偏过头继续跟他交谈:“关于税田令的这些,父皇都和你们说清楚了吗?”
“税田令的内容是陛下跟我们谈好的,但……”谢兰机话语一顿,“我们并不知道陛下要派葛无去青罗国。”
“所以,父皇是私自定了的?”
“只能是这样了。”
亓洹:“怪不得前些日子父皇让国师为吾制好用量可达半年的药,原来是要派他出使。”
亓洹愈体的药根大多出自葛无之手,葛无的灵丹妙药对他体内的天疾有克制祛除之用,这点谢兰机有过怀疑,经反复试探过后,确实如此。
这也是之前葛无为什么能当上亓洹的太傅的主要原因。
葛无说是族内秘药,不得外传,因而皇宫只有他一人制得出来,同他所谓的通灵术一样神神秘秘,保不了有诈。谢兰机曾向亓洹借过一颗回天机阁给阁主看,阁主难得一回重翻药书,但还是没有分析出丹药的制材,只说无毒,谢兰机只好作罢。
谢兰机:“假使药吃完了,你断药会如何?”
亓洹:“不如何,我疾根已痊愈,至于断药,习惯就好了,现在也有半月一次药,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一旦台上的人发话,他们才噤声停下,纷纷擡目看向天子。
崇贞帝:“此次出行,虞城子你就护送出使队到塞关,派两百精锐跟从,保送使臣安全与青罗国的使节汇合。记住,还要找一个扛得住风沙,懂探地势气象的人。你放眼世家贵族以下去寻,重重有赏,寻到了带来找朕。”
“还有,你不在的这些时日,由令女把关羽军。”
崇贞帝让虞丹青暂管羽军。
什么?!
谢兰机猛地擡眼。
旁边公公手里的圣旨险些摔在了地上,他不敢回头,只敢和台下人大眼瞪小眼。
虞城子当即色变,道:“陛下,您这是……”
崇贞帝:“虞将军,你膝下次子几岁了?”
“六岁。”
“虞千金年岁几何?”
“……已满十七。”
“已满十七。”崇贞帝离椅,慢着步子边走边想道,“年十七,熟懂用兵之法,善刀枪,也是不错。”
他走下层层玉石台阶,“六岁太小,朕等不起。”
崇贞帝的意思很明显了,他要虞丹青继承虞家虎符,接管羽军。
虞城子:“陛下,羽军有三万轻兵和三万甲兵,六万多人都在城外的山营里,城内只有两万铁骑,小女初次试任,怕是适应不过来。臣想请陛下延迟半月,待臣与小女交代完……”
崇贞帝眉间显几分生气。
“虎符调动万兵,见虎符如见将军首领,确实该好好掂量。可眼下容不得任何延迟!难道所有突发事况都有足够的时间容你们思考对策吗?战场上时时会有敌军突袭,倘若这个时候没有对策,难不成要停兵守在原地等死?”
他何止对的是虞城子,他骂的,是满朝文武。
无人敢出声,要不是还在上朝,怕是个个都要抱头鼠串地溜出朝殿了。
“虞将军,朕已和虞千金聊过了。”
崇贞帝走到虞城子面前,“她继任你这个位子,是迟早的事。你护送出使队伍出关,羽军一时无主,让她趁这个机会试一试正好,不是吗?”
虞城子:“……是。”
君王要往左,他们做臣的哪敢往右,虞城子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
崇贞帝:“你长夜劳顿,下朝来乾清宫坐坐。”
虞城子:“不敢,日晒风吹了几日,身上落尘重,臣怕脏了乾清宫。”
虞城子穿在身上的素衣的料子也就比寻常的人家好一些,日夜兼程地赶路,蒙上了薄薄的旧色。
崇贞帝看也不看,摆手道:“不打紧。”
旋即,他又偏过头,“谢兰机,你待会儿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