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坞(二)(2/2)
宿玄不忍再逗她,趴在剑修的怀里闭上眼。
“不逗你了,黛黛,要去休息吗?到傍晚才能到。”
桑黛急于躲避,忙道:“好。”
她放下小狐貍便往一旁的榻上去,刚躺上去,小狐貍跳上了榻变为人身。
桑黛:“?”
宿玄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有些庆幸自己是九尾狐,天生身量高大,可以完全将剑修拢进怀中。
他没有收起耳朵和尾巴,九根毛绒尾巴有的卷在她的腰间,有的塞进她的怀里。
“让我抱会儿。”
桑黛:“……”
宿玄:“日常的亲近,增进感情。”
小狐貍亲了亲她的鼻尖,捧住剑修的小脸问:“黛黛今天有没有更喜欢我啊?”
【再喜欢我多一点点嘛,每天多喜欢我一点,今年我就可以有媳妇了!】
桑黛失笑,这么幼稚的话只有他可以说得出来。
迎着宿玄期待的目光,桑黛心底一软,对他完全狠不下心。
她总会无条件纵容宿玄。
“有。”
小狐貍问:“比昨天更喜欢了些吗?”
“嗯,更喜欢了些。”
“我也比昨天更喜欢黛黛了。”
他对桑黛的喜欢永远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宿玄弯眼笑起来,捧住她的小脸凑上前,一连亲了十几口,每一下都格外响亮。
桑黛闭眼承受着他小鸡啄米式的亲吻,唇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小狐貍是真的很可爱很可爱,非常可爱。
小狐貍也只在她的面前露出可爱的一面。
“那现在可以抱着睡觉了吗?”
“可以。”
桑黛抱着他的狐貍尾巴,枕的也是他的尾巴,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芥子舟明明在接近玲珑坞,可她方才那些紧张却都消失了,有他在身边好像一直都很安心。
她放下所有戒备,很快就睡着了。
自从来了妖界后,桑黛睡觉从来不设防,戒备心是一点都没,之前有点风吹草动都能醒来,如今却连小狐貍的偷亲都察觉不到。
宿玄去啄她的红唇,一连亲了好几口。
睡着的样子也好可爱,哪里都好可爱。
他将桑黛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哄她安睡。
芥子舟悬立在高空之中,往仙界的地带飞去。
***
天阙山。
沈烽脚步匆匆往内殿走,刚进门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他急忙往里走,绕过遮蔽的柱子,瞧见一人撑着书案捂嘴咳嗽着。
“辞玉!”
沈烽急忙走上前。
沈辞玉面色苍白,继任了剑宗宗主,身上穿着宗主服饰,过去的马尾也用玉冠一丝不茍全部束起,不过短短几月便脱了浑身的少年气。
他别过头擦去唇角的血,哑声道:“父亲,我没事,您回沈家吧。”
沈烽怎么可能回去,从知晓沈辞玉心境大跌之时他便一直在剑宗,一天要来看沈辞玉七八次,生怕这根独苗苗出点什么事情。
“辞玉,你阿娘很担心你,不若跟爹回去住几天吧。”
沈辞玉摇头:“剑宗还有事务,不能离开。”
沈烽劝道:“辞玉啊,你莫要给自己徒增执念,修行最忌执念太深。”
沈辞玉垂眸,道:“辞玉知晓。”
沈烽忽然就后悔了。
当初不该送他来剑宗的,沈辞玉太过轴,心性太善,也没见过什么大事,从小顺风顺水,最近发生的事情于他来说都是格外大的打击。
恩师杀人无数,他间接将许多弟子送入死xue,信任的宗门从头到尾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剑宗被钉在耻辱柱上,三大宗门的称呼险些被剥夺。
若非沈辞玉主动继任宗主,承诺百年内不参与仙界大事,剑宗百年不收徒,他又是仙界公认的下一任仙盟之主,仙盟早便谴了剑宗。
因为他的愚忠险些害了喜欢的姑娘,心意意识的太晚,桑黛早就对剑宗乃至于仙界失望,站在了与他对立的另一边,两人再见便是陌路。
沈烽呼吸颤抖,别过头叹气。
他直起身,道:“你去一趟玲珑坞吧。”
沈辞玉摇头:“剑宗还有事。”
沈烽劝道:“剑宗我来替你看着,让你去玲珑坞自然是有事,玲珑坞城主乌寒疏所修固心道,此番突破化神境,他可以帮你稳固心境,你如今……”
心境大跌,空有境界。
沈辞玉一言不发。
沈烽又道:“就当是为了沈家和剑宗好吗?你是沈家少主,剑宗宗主,你如今的心境不稳,日后修行定然受阻,沈家和剑宗都需要你保护,孩子,听我的话,去玲珑坞找你乌伯伯,让他帮你修补心境。”
沈辞玉擡眸,与自家父亲对视。
沈烽的乌发中多了几缕白发,夹杂在其中格外明显,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他擡起手,去触碰沈烽的发髻,摸到那一缕白发。
“父亲,抱歉。”
沈烽眼睛一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辞玉,我就你一个孩子,纵使对你严苛了些,但你比爹的命还重要,你这般样子是要让爹娘心疼死,你娘在家中哭了不知多少次了,孩子,你振作些。”
沈辞玉捂住嘴低声咳嗽,指腹间不断溢出鲜血,心境越来越破碎。
他擡起手看,瞧见手心的血水,忽然自嘲一笑。
沈辞玉呢喃:“父亲,真的抱歉。”
他好像总是让人失望。
***
芥子舟在傍晚时分到了玲珑坞。
仙界并未下雨,所以他们下来的时候还能看到远处的落日与晚霞。
红光披散在大地之上,为城门增添了些色彩。
桑黛仰头,城门之上悬挂着牌匾,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玲珑坞。
柳离雪摇着扇子啧啧称奇:“就这么大个地方,竟然能出高境精怪。”
桑黛在芥子舟上便听宿玄说过这件事。
她的神态凝重:“没有感受到高境精怪的气息。”
甚至整个城内的灵力波动都很平静。
玲珑坞算不上什么大城,她用神识一扫便能看出来里面的修为波动。
宿玄回道:“此事还未确认,修士失踪不一定是精怪做的,或许是别的东西。”
柳离雪感慨:“要不说这乌寒疏可真是无用,修士失踪都不当什么大事,没明面打起来的他都一概不管。”
桑黛道:“或许与那幕后人有关,他来到玲珑坞,玲珑坞的修士便失踪了,不一定是巧合。”
这点他们几人都能猜出来。
花孔雀摇着扇子往里走,红衣翩跹颇为倜傥:“管他呢。”
宿玄又开始跟他斗嘴:“你也是修士,若人家今夜来你屋里呢?”
柳离雪回头,冲自家尊主狡黠眨眼:“我知道尊主肯定不会不管我的,它若是敢来,你和桑姑娘一定锤爆它。”
宿玄白了他一眼,不想看见这只孔雀在眼前晃。“黛黛,你冷不冷啊?”
他刚牵住自家剑修的手,余光就瞥见剑修斜后方的一人。
小狐貍眯眼,看清那人是谁后,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怎么走哪里都能遇见不想看见的人?
桑黛摇头:“不冷,仙界没有下雨。”
可小狐貍没有看她,冷哼一声看向远处。
桑黛困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远处不知何时又停了艘芥子舟,芥子舟前站了十几人,基本都是剑宗的人。
为首的人桑黛当然认得出来,一身白衣,乌发高束,眉目清俊但又面无血色。
桑黛察觉到,自看见沈辞玉之后,宿玄的手便越握越紧。
他不喜欢仙界的人,尤其讨厌沈辞玉,因为桑黛过去出战,十次有六七次都是带了沈辞玉那份,而剑宗宗主和仙盟之主的位置却又是沈辞玉的,明明桑黛为剑宗和仙界付出的远比沈辞玉多。
知道沈辞玉心善又忠孝,但就是因为他那份愚忠,才让桑黛过去一百多年承担了远不该她自己承担的责任。
柳离雪也发现了沈辞玉,他是个医修,一眼就能看出来沈辞玉的心境大跌。
孔雀挑眉,惊讶道:“沈宗主,你这心境都跌成这样了,得是受了什么打击?不好好养伤跑来——不对,乌寒疏好像修的是固心道,你来找他啊。”
沈辞玉一动不动看着桑黛,垂下的手在抖,竟然见到了她……
剑宗离玲珑坞近,他来这里只需要一个时辰,没想到桑黛也来了。
那是桑黛,那真的是桑黛。
他明明不敢见她,此刻也羞于与她对视,却又不舍得移开视线,再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
沈辞玉这般盯着桑黛看,明显能瞧出来情绪不对劲,小狐貍恼了,眉头越皱越紧,但一句话都没说。
这是桑黛和剑宗的事情,宿玄只能暗自生闷气,不敢强硬直接带着剑修离开。
桑黛摸了摸他的狐貍爪爪,无声安抚小狐貍。
随后对沈辞玉礼貌颔首:“沈宗主,我们便先行离开了,希望你的心境早日修补好。”
她这话说的很诚恳,桑黛从来不说谎,不管说什么话都很真诚。
她希望沈辞玉早些养好心伤,毕竟他是剑宗宗主,宗里还有那么多弟子需要他保护。
可这些话落在沈辞玉的耳中,形如针扎。
因为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她如今的话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和气话。
她是真的已经与他陌路,对他的关心更像是对一个陌生人的关心。
沈辞玉没有说话,而桑黛早已牵着要炸毛的小狐貍离开了,对他们从始至终只有这一句话。
柳离雪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唇角勾起弧度,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是一种嘲讽,对剑宗的嘲讽。
剑宗明明人多,却羞愧到不敢擡起头。
桑黛过去是剑宗的大小姐,一心保护剑宗,如今却因着他们的愚昧与欺骗被逼到离开剑宗,去了妖界。
真心实意待她的是妖界,他们剑宗对桑黛只有背刺和欺骗,将一个天级灵根觉醒者逼到绝境。
沈辞玉动也不动,从见到桑黛的时候就像是个雕塑,不说话也不动。
身后的一个弟子小声喊:“宗主……”
沈辞玉这才有了反应,他哑着声音道:“走吧,去找乌伯伯。”
几个字像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硬生生挤出来一般。
“……是,宗主。”
几十人进入玲珑坞。
城门之外,地面中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沿着高耸的城墙攀爬。
城墙之上,一人负手而立,落日照在他的面具之上,肩头伫立了个游隼。
那游隼开口吐人言:“你要知道,这一次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若你再不杀了桑黛,天道要杀的就是你了。”
黑衣人垂着脑袋,一手懒洋洋抚摸身旁窜出来的藤蔓,吃人的藤蔓在他的掌心下格外安静。
他笑着道:“我一直都有在努力杀她啊,你怎么看不到我的努力呢?”
游隼冷哼:“我看到没用,祂不觉得你努力了,应衡的神魂早就重聚了,再有几日也要醒了,我不知你到底为何要救他,他醒来也是个废人。”
黑衣人坐下来,双腿悬空在城墙之上。
他笑嘻嘻道:“那自然是为了杀桑黛啊。”
游隼回怼:“应衡会杀了桑黛?他怎可能对自己的弟子动手?”
说到这里,游隼鹰眸一冷:“明明要杀桑黛,可你一路来做的事情就没成过,救应衡当真是为了任务吗?应衡不可能对桑黛动手。”
黑衣人笑着解释:“那自然是啊,应衡不会动手,但难保桑黛不会因为应衡而死啊,这世间她在乎的有谁呢?除了一个应衡就没——不对,现在似乎多了一个,还有……”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双眸微眯,眼底意味不明。
“宿玄啊。”